十月底,汴梁开始清冷起来。
天气骤变,已是仲冬时节,虽未下雪,可长啸出原野,凛然寒风生。
汴梁的漕运相比于春夏,倒是少了许多,出现了淡季。
街头巷尾行人的脚步也比往日加快了几分,多了几分匆忙,少了几分淡雅,连喝茶都少了那点闲心。
政制院外的草地彻底枯萎了,唯有四季如春的那些常青树,依旧在冷风中婆娑作响。
赵骏依旧在处理政务。
这些日子他开始渐渐熟悉政事,处理问题来也得心应手。
即便遇到不懂的问题,跟吕夷简王曾他们说一句,也稍微一想就能够明白,但跟吕夷简他们比起来,还是远不如他们。
在政治嗅觉以及经验上差了许多。
以至于今日在又一次需要请教吕夷简的时候,还被吕夷简调笑了一句:“怎么样,坐在这个位置上不容易吧。”
“确实比想象中的难,但我做妥协的根本目的,还是为了扳倒阻碍现代化发展的绊脚石,而不是为了让汉人百姓受苦,你们也要记住这一点,屁股别再歪。”
赵骏就是这么不轻不重地回怼了一句,让吕夷简被噎住,悻悻离开。
不过他虽然回怼,却也挺难受。
真正坐到这个位置上,才能体会到坐在这个位置的艰难。
上位者考虑的是国家的政权安全以及社会的稳定,那么势必会在很多地方做出妥协。
比如还是那个例子,如果你是个起义者,就根本不必在意朝廷以及那些大地主的态度。淮南干旱,颗粒无收,百姓活不下去,那我们就造反。
杀光那些贪官污吏,杀光那些囤积粮食的大地主,抢了他们的粮食,为了生存下去,又何必顾及这个国家会不会灭亡?
但站在宋朝国家的立场角度来看,大地主阶级固然可恶,却至少会帮助朝廷维护地方的统治,只要他们不造反,那么很多事情朝廷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且由于大地主阶级在朝廷里都有代言人,导致朝廷在真正决策的时候,都会倾向于这些大地主,即便是想要安抚地方也是困难重重。
哪怕是到了最后时刻,还要担心这些拥有大量田地、粮食、人口的大地主造反,而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这样一来,就形成了朝廷在百姓眼里是黑暗腐败的,是该破灭的王朝。
百姓在朝廷眼里尽是刁民、暴徒、反贼。
双方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在意识形态上难以统一,自然也就很难互相理解对方的难处。
上下两千年,单以封建社会来说,就只有朱元璋算是半认识半不认识这一点。
说他认识这一点,是因为他对待大地主以及贪官污吏,基本上就没有留过手,维护了明朝早期的政治清明,缓解了明初的土地兼并。
说他没认识这一点是连他自己都贬低红巾军是反贼,还说元朝丧失统治是因为政治太宽松的缘故。
显然是坐到了那个位置,就用屁股决定了脑袋。
可惜的是朱元璋的子孙没有继承他的继续对贪官污吏和大地主下手的态度,最终还是被忽悠瘸了腿。
到明末不仅难以肃清官场,甚至连税都收不上来。
赵骏作为后来人,其实更也应该站在百姓的角度来考虑问题。
但至少目前还不是时候。
主要是西夏和辽国依旧是个隐患。
想要大刀阔斧,学朱元璋以及新中国时期对待贪官污吏以及大地主的态度,现在做的话就是明末。
内部一下子就会无数造反起义者成群,外部又有西夏和辽国虎视眈眈。
到时候内忧外患之下,说不准辽国还真有可能学清朝,入关南下,占据中原万里江山。
所以赵骏眼下还在隐忍,为了顾全大局而隐忍。
还是那句话。
顾全大局在很多后世年轻人听的时候会觉得是个笑话,但真正到了那个位置你才会发现,有的时候能有一个顾全大局的办法都已经很好。
难是的连顾全大局都做不到。
“想要将古代的英雄史观变成人民史观还是不容易啊,造反朝不保夕,坐在统治者这个位置上也一样如履薄冰,也难怪几千年下来,无数宰辅说这个位置高处不胜寒。”
赵骏批完了今天的政务,放下手中的毛笔,揉搓着太阳穴,只觉得比上一世读高中还要疲惫。
屋内已经燃起了香炭。
天气愈发寒冷,凛冬即将到来,汴梁又不知道要冻死多少百姓。
“棉花种子找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王曾拿着一份劄子起身走到赵骏面前,对他说道:“范雍上了劄子,他们成功从西域带回来八千多斤棉花种子。”
“哦?”
赵骏忙道:“是我所说的非洲绵吗?”
“应该是的。”
王曾说道:“确实是与我们本土的棉花不同的品种,而且这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