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豆大的雨滴还在下。
明明已经天亮,约上午辰时三刻,可天空却还灰蒙蒙得像是混沌初开之时。
宋军的船只在滚滚水流当中荡漾,徐徐抬开,又徐徐下降。
下雨的时候河水水位会涨,停雨后过一段时间等降雨量流走水位下降是非常正常的自然现象。
但在雨下的同时水位却开始缓慢降低显然不合理。
正常情况下除非早就在意这一点,或者对水位上下起伏非常敏感的人,不然也很少会有人察觉。
然而狄青却早就猜到辽军可能会使用的手段,因此也迅速做出了反制措施。
滂沱大雨当中,榆关本就已经破烂不堪,被宋军用木板钉起来的西城门缓缓打开,狄青穿着蓑衣,骑在马背上缓缓走出来。
虽然他们船上没有马,但辽军多的是马,这些日子他杀死杀伤的辽军没有一万也有七八千了,缴获的不计其数。
从西城门出来之后,狄青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座城池。
这座城池早已满目疮痍,到处都是痕迹。
城外尸体很多,宋军甚至都来不及清理,若非正处于冬季,恐怕此时四处都是腐烂腥臭。
但不管怎么样。
他之后还会回来的。
随后他来到榆水岸边,登上了船只,向西岸渡河而去。
此时宋军在西岸的兵力已经达到了八千人左右,东岸则只有约一千多人防守。
如果辽军来攻,榆关就会非常危险。
但好在昨夜辽军攻打了一晚上,十分疲惫。并且大雨天气,视野极差,他们根本看不到宋军的情况。
狄青使的这招如果辽军没发现,那就是空船计。发现了,那就是弃子攻杀。
无论结局如何,在战术上都处于领先的地位。
此刻西岸宋军冒雨集结,俘获的辽军马匹还不足以装备全军,更何况他们是水军,很多人根本不会骑马。
将士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当中,狄青缓缓抵达了队伍前面,呼延守用和王奎已经过来了。
“大帅,我们已经侦察到辽军主帅驻扎的地方,在距离广宁西北约三十余里的卢龙县。”
“他们躲进了城中?”
狄青问。
“并没有,在野外扎营。”
王奎说道。
“呵。”
狄青冷笑一声道:“辽军还真是狂妄自大。”
呼延守用说道:“兴许是他们觉得我们不敢离开榆关,以此方便下一次进攻。”
“不管如何,都是辽军自寻死路!”
狄青目视西北方向,沉声说道:“传我军令,急行军三十里,奔袭辽军营寨!”
“是!”
王奎和呼延守用都是心中一凛。
这个任务不可谓不艰巨。
虽然宋军早就脱离了以前那种将士都要负甲胄,难以长途行军的时代。
但他们毕竟是水军,水上训练的时间比陆地训练的时间更多。
在体能训练上显然要比陆军的训练差不少。
不过这是狄青的死命令,再难也得执行。
榆水西岸百里荒芜,临近仲冬,万物寂灭。
广宁城外有一些村庄,但战事开打之后,不少百姓都已经逃难到了别的地方。
村子里剩余了一些人,家家户户都闭紧了门窗,有些大着胆子出门去看,就看到远处村外官道上,一支整齐的队伍向着西北方向而去。
他们很多人都穿着红色棉袍,戴着斗笠帽子,批了件蓑衣。腰间悬着直刀,背上背着一杆长枪,气势颇为凶悍。
“这就是宋国的士兵吗?”
“看他们的样子,连身上甲胄都没有,怎么打得过我们辽国的军队?”
“听说他们现在已经不需要再用刀枪,用那什么火器。”
“这些天榆关方向一直都有好大的巨响,比放爆竹还响,那就是火器的厉害吧。”
“你们说说,辽国和宋国谁会赢?”
几个村民遥望着远处蒙蒙烟雨里一排排的宋军,陷入了沉默。
对于幽燕大地的汉人百姓来说,对宋国的情绪是复杂的。
后来南宋时期,有很多从中原沦陷区逃到南方的汉人,他们视大宋为母国,视金国为蛮夷。
但那是因为他们以前祖祖辈辈都是宋国百姓,从北宋建国到南宋,已经有一百六十七年之久,汉人思想早就根深蒂固。
而幽燕百姓则不一样。
从公元938年儿皇帝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开始,到如今已经整整一百零九年。
后世宝岛离开华夏才七十来年就已经有很多人不认同祖国,更别说此时。
所以很多幽燕百姓祖祖辈辈都受到辽国统治之下,很多人哪怕依旧保持着汉人的身份,汉人的血统以及各种文化习惯。
但在身份认同上,他们早就把辽国视为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