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只是一个空壳’?”福格瑞姆带着一种扭曲的微笑对费鲁斯大声讥嘲,“难道‘一个空壳’能够这样——”
恶魔王子未出口的句子被淹没在了枪炮击发的噪音之下。钢铁之手原体踏着这条以火与铁铺就的道路,挥舞着手中的火焰之剑冲上了前去。直到炽热的剑光从反射性闪过了这一击的福格瑞姆眼前划过的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费鲁斯的那句话不是说给他听的。
那句话更多是在说给费鲁斯自己。
在战场上,戈尔贡给人的印象总是挥舞着破炉者、以背后的机械臂向着敌军倾泻各种死亡弹雨的毁灭风暴。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在剑术上就有所生疏。
福格瑞姆自万年前便已经深知这一点,即便他在彻底堕入欢愉之主的麾下之后,依然孜孜不倦地在追求更多快乐的同时打磨自己的剑术,为此不惜令自己化身一个“更完美”的形态,以灵活地做出那些以人类僵硬的外壳所难以施展的动作,借此来使用一种“更完美”的剑技——在面对拿着剑的费鲁斯的时候,他也依然不敢掉以轻心。
他现在确实有四只手,但如果把美杜莎甲壳背后的那些机械臂也算上呢?说真的,那些如同蛇发女妖的附肢一般,在费鲁斯的操控下,显得就像是有自由意志一般分别互不干扰地自由行动着的机械臂,或许才是最符合他“戈尔贡”之名的装备。
与之前那一阵势均力敌的战斗不同,福格瑞姆惊讶地发现,自己确实在拿起了长剑的费鲁斯面前感到了压力。这倒并不是说,费鲁斯的剑术比他使用战锤的技巧更加高妙,而是……显然,对方在心态上发生了某种变化。
福格瑞姆一时间不能领会这具体是怎样的变化,这或许是他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没能真正读懂费鲁斯·马努斯的心思。这令恶魔原体感到少许困惑与慌乱,一时间只能在火焰拖出的剑光与机械臂击出的各种弹幕之下左支右绌。
在此前,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争斗虽然也带着“你死我活”的明确目的,但那终究是“费鲁斯与福格瑞姆”之间的事情。不论当事人是否有这样的意识,自万年前开始延伸的纠葛与缘分都并不是假的。他们曾是最为相知相熟的挚友,他们之间并非没有发生过争吵或冲突。但那都是理念的碰撞,信仰的交锋,不说是否能够最终达成一致,至少都带有某种“杀死对方”之外的明确目的——就连在伊思塔万5上的那次,也很难说福格瑞姆或者费鲁斯,是否真正地想要在战场上就那样杀死对方。
但此刻,事情变得不一样了。福格瑞姆不能理解,因为他从未认为费鲁斯会这么想:钢铁之手原体确信自己将会杀死堕落的帝皇之子原体,而且这次,绝不只是嘴上说说。
费鲁斯·马努斯已经意识到,他所认识的那个“福格瑞姆”早已经同样死在了伊思塔万5上。剌人剑挥下的那一刀并不仅仅斩下了费鲁斯的头颅,同时也彻底杀死了福格瑞姆的灵魂。正如他刚刚所确信的那样,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早已不是“福格瑞姆”,而仅仅是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又被色孽任意摆弄过之后,残留下来的一个扭曲的玩物。
这一个恶魔王子或许留有福格瑞姆的记忆,福格瑞姆的肉身,福格瑞姆的所有精妙绝伦的技巧,甚至或许还有福格瑞姆残留下来的一些灵魂和本质——但真正令福格瑞姆成为“福格瑞姆”的那些东西,却早已经先这些所有一步死去了。
眼下正在发生的这场战斗中,因此而不再带有费鲁斯的任何感情色彩。钢铁之手原体纯粹理性的逻辑推演和概率计算封死了恶魔王子所有可能出招的角度,他不再将对方视为自己曾经的挚友,也并非一个分道扬镳后依然值得尊重的敌人。他甚至不再将自己眼前的对手视为某个单独的个体,而是将之抽象为一个“敌人”的概念。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彻底剿灭自己眼前的敌人。
这是万年前的福格瑞姆从没有见过的战术,万年后的福格瑞姆当然也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应对。这很正常,因为费鲁斯·马努斯和他的军团一样,是个很重视“荣誉感”的原体。他的美杜莎甲壳之内装载着能够比拟泰坦神机的火力,但在一对一的战场上,他并不是很倾向于使用它们——他的那双铁手,他精妙的计算、迅捷的反应速度和刚猛强盛的力量往往已经足够。费鲁斯往往更希望能以自己的力量和技巧来战胜任何敢于面对他的敌人,这是他对敢于向他挑战的敌手展示尊重的一种方式。而他现在判断,眼前的这位恶魔王子,不配享有他的尊重。
如果要给这种打法取个名字的话,费鲁斯会简单地称之为“扫除”。但现在,他身边已经不再有一个福格瑞姆试图让他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了,所以这种临场发挥的战术最终没有任何名字。美杜莎甲壳背后对单个目标来讲充裕得太过分了的火力正以福格瑞姆从未在记忆中见过的效率和密度向他倾泻着,迫使恶魔王子不得不放弃对他来讲更有优势的近距离进攻,转而在惊慌与混乱之下试图从费鲁斯的火力线中逃窜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