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左安门上,
月色当空,银光洒满一地。
虎贲营第二旗奉命驻守于此。
相较于外城的其他四座城门,左安门修建最早,瓮城,护城河,望台基本防御工事俱以完备。
所以负责布置防御的军官认为这里受到攻击的可能性最小,为了节约兵力,这里的守兵只有一个旗37人。
星空之下,夜虫争鸣,已经快三更天了,城墙周边还没有听到任何动静,负责守卫的第二旗军士们在经过一开始的高度亢奋后,神经也不由慢慢松弛下来,有人打起了瞌睡。
女墙之后,一点红光忽明忽灭,那是一种叫做烟草的玩意,是弗朗机人带到广东,又被广东商人带到京城。
这些烟草曾经一度风靡北京城大小秦楼楚馆,但是官府可能觉得这东西有伤风化,便下令把它禁了。
钟启汉弄到这点烟草也是废了老鼻子劲,本来他也是舍不得抽的,可是第一次上战场的人,心里难免紧张,便在出发前把它从床铺底下拿了出来。
烟草碾碎,用草纸卷起,火绒引燃,钟启汉饱饱的吸了一口。
“咳咳咳,”
钟启汉剧烈的一阵咳嗽,可能是烟草藏在床下,受了潮气,所以烟气特别大。
钟启汉鼻涕眼泪都给呛了出来,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的紧张倒是缓解了不少。
“周老三,你要不是试试。”
钟启汉把卷烟递给了一起蹲在女墙后面的周老三,周老三看见他刚才那幅惨状,连连摆手,
“俺不抽,这东西,呛人。”
钟启汉看着手里冒着黑烟的卷烟,有气恼火,准备把它弹到城楼下,但想想还是有些可惜,便掐灭烟头,重新塞回了怀里。
一只大麻蚊叮在胳膊上,钟启汉啪的拍上一巴掌,掌心全是暗红的血,不知是他的还是周老三的。
“老三,你家地和牛都赎回来了吗?”
周老三挠了挠被蚊子叮过后颈,“俺爹托人给俺带了口信,说是那财主黑心,还差一些。”
他们本是逃荒而来,来到北京城下只为了求一个活命的机会,却未曾想,参加了虎贲卫的招兵选拔,并成功入选。
如今两人更是分别做了各自小队的队长,每月的饷银还能多领三钱。
前些天一关饷,周老三就赶紧将饷银都寄了回去,一大家子人都等着钱用,好把春荒时抵押的土地给赎回来。
“还差多少?”
周老三想了想,“七八两吧。”
钟启汉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包,扔了过去,“我这里有三两,你先拿着吧。”
周老三接过红布包,愣在了原地,他们一个月饷银三两三钱,这便几乎相当于钟启汉一个月全部军饷。
“启汉,你不用把钱寄回家吗?”
钟启汉看着头顶宽阔的银河,目光有些落寞,“我家里没人了,都饿死了。”
周老三一呆,两人在军营是左右铺,但他从来没听过钟启汉谈过自己的家人,以为他是不喜欢别人谈论他的私事,原来真相竟然是这么回事。
“启汉,下個月关了饷,我会还你的。”
钟启汉像以前一样拍着周老三的脑后,“废什么话,给你就拿着。”
周老三揣起了红布包,气氛一时有些沉寂,城墙根底下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可能又是哪里的野猫在发春吧,钟启汉想了个有趣的谈资,
“老三,听说了吗,前天三旗的卢大鸟训练的时候摔断了腿,戚千户准备从各小队里选新的三旗旗总。”
“真的?”周老三眼睛一亮,旗总每个月可拿四两银子,这对他来说是改善生活的大好机会,但转念又想到,升旗总是要考文试的,内容虽然不难,只需认识五百个字,但对于大字不识一个的他来说不啻于一道天堑,周老三瞪大的眼睛又缩了回去,
“俺是不行的,启汉,你可以去试试,到时候俺带三队的弟兄全力支持你。”
钟启汉从刚才的落寞情绪中恢复过来,又成了以前那个对任何事都信心十足的模样,
“嗯,我会拿到这个旗总的。”
左安门城墙上到处充斥着这些低声的呢喃,二旗旗总吴晗带着自己的亲卫在望台上瞭望,但三丈之外便是黑洞洞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盯住左安门三个时辰,这是戚千总在部署防御时下的死命令,可是他们已经上了城楼一个多时辰,连根敌人毛都没看见。
难道是情报有误,还是敌人全部去了其他城头。
“夜宵做好了吗?”吴晗向身后的亲卫问道。
“刚去问了,火兵出来的时候忘带了引火物,正在四周搜寻干柴。”
第一次出任务,总会出现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的情况,吴晗皱了皱眉,“告诉火兵,不用做热食了,把带来了的那些干粮先发下去,大家伙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杀敌。”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