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饭的?
江小道瞪大了眼睛,一副瞠目结舌的神情。敢情自己又是顶枪,又是剁手,折腾了半天,江城海竟然打发他去当叫花子?
“七叔,你逗我!”
宫保南瞥了他一眼:“咋?你还瞧不起要饭的?”
“不是瞧不起,而是那玩意儿有啥学的?不就是跪地上说软话,顶多唱两段鼠来宝,还能玩出花来?”
宫保南擤了一把鼻涕:“别不知天高地厚,什么生意都不容易!”
“那倒是。”江小道自以为是地说,“这冰天雪地的,沿街要饭,有上顿没下顿,没准哪天就横死街头了。”
“那是你以为!人家老崔可是有房有地,早就混出来了。”
“真扯!有房有地,还出来要饭?”江小道不信。
“都说了,这叫生意!”宫保南嗤笑一声,“什么叫跑江湖啊?兜里一分钱不带,山河湖广跑一圈,一路上的吃喝挑费,全凭一张嘴,晃荡个七八年,回到老家能买房置地娶媳妇儿,江湖要字诀,这叫本事!你行?”
江小道摇摇头:“这我可不行,估计没到山海关就饿死了。那老崔是咋整的?”
宫保南懒得多说:“你自己问他去吧。”
三百六十行,行行有门道。
那江湖“要”字门,虽然是偏门中的偏门,上不了台面,但这份落魄之道,却也自有玄机。
其中翘楚,甚至能凭借此道发家致富。
要饭的叫花子,一没把式傍身,二没手艺立命,走南闯北,光凭几句顺口溜,那可远远不够。
鼠来宝只是入门,真正的要字诀讲究的是揣摩人性,洞悉世情。
要门里面,又分“善要”与“恶索”两种。
“善要”就是求善心舍予,或是落地拋苏,或是沿街乞讨。
“拋苏”在春点里代指哭穷、抹眼泪,诸如卖身葬父、为母求棺、装瞎子、扮哑巴、冒充痴呆,总之是要编排出一段悲惨的身世,借此诱发旁人的善心。
临近关外地界,时常能看到一些乞丐,拖家带口地落地拋苏。人们围上来一问,十之八九都说是要闯关东,去黑龙江投奔亲戚,半路没了盘缠。结果要完了钱,他们就扭头去其他村子,横竖还是这套磕。
还有一些庄稼人,春耕秋收,一到农闲时节,便留下一个人看家,剩下的人全跑去附近的县城乞讨,等到来年开春,他们照旧回去种地。有时候,甚至一整個村子的人,都这么干。
沿街乞讨的人最通人情世故,要钱讲究一个“逼杵”,先把人架起来,让他不给钱就丢面子。
有那些富裕人家,叫花子去敲门,人家不一定给,可要是赶上办寿这样的喜事,上门说两句吉祥话,这钱就多半能要到。
大街上碰见红白事,这些人拦路一跪,红事就夸人家郎才女貌,白事就替孝子哭丧,街坊邻居围过来一看,主家不好意思,就只好掏钱让他走远点。
那些大家阔少,平时吃喝玩乐,嚣张跋扈,叫花子专等他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时过去乞讨。阔少们好面子,赶上有攀比心的,要这一次就够吃上好几天。
虽说这些人可能是碍于身份、面子才给钱,但善行论迹不论心,而且叫花子也没什么出格的行为,因此统称为“善要”。
“善要”不能挑,无论施主给什么,只要不是故意找茬恶心人,按江湖规矩,叫花子们不能有半点马虎,必须要诚心拜谢。
这个规矩绝不能破!
只有善心需有善果,叫花子挑三拣四,让施主寒了心,久而久之,天下便再无善人,如此一来,也就断送了那些真正落难之人的活路。
相比之下,“恶索”就只会让人憎恶。
这些人转靠讹钱度日,碰见硬茬儿,少不了一顿毒打,自然不必细说。
要门中人,尤其是“善要”,还没发家之前,必须要“跑”江湖,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山河湖广,居无定所,虽然下贱,但凡是上点岁数的,必定都是老江湖。
江城海让江小道先学这门生意,一是他年纪太小,需要磨炼世情;二是他又横又楞,脾气太犟,易折易碎,有要门托底,才能成钢。
江小道当然不懂这番良苦用心。
宫保南领着他走了大半天,终于回到了南城地界。
叔侄二人走街串巷,又晃悠了好一会儿,才在南边的城门洞里找到了老崔。
老崔四十多岁,蓬头垢面,身上穿着一件塞满枯草的破面棉袄,正蜷缩着身子打瞌睡。
宫保南毫不客气地上前踢了一脚:“醒醒,别睡了!”
“官爷,这么大的雪,你行行好,就让我在这待一会儿吧。”
老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等看清了宫保南,立马堆起满脸的笑容,也不管两人之间差了多少岁,开口就叫:“七哥!老日子没见着你了,我还以为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