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阳,十字路口。
严先生的说书摊前,满满地围了一圈人。
却见他怒目圆睁,声若惊雷,滔滔不绝间,看客们便已然身临其境,手中的折扇更是化作一杆红樱大枪。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何新培架起大枪,冲那几个毛子大喝一声:‘呔!毛贼鼠辈,速来受死!’这时节,好似张三爷喝断当阳桥,那毛子兵顿时吓得肝胆俱裂,急问左右:‘此乃真英雄,何人敢去应战’?”
……
何家风波刚刚平息,严先生便趁热将其拿来使活儿了。
本来,说书最忌说近人近事,因为不好编排。
可对百姓而言,何家遭难,本就是件没头没尾的奇案。
尽管那天有不少人在现场,亲眼目睹长风镖局的人被毛子抓走,后屋的女眷被凌辱致死,但期间缘由不清,疑云重重,自然引来诸多揣测。
那王宅失窃,怎么就变成了何家灭门呢?
一时间,众说纷纭。
这便给了严先生借题编排的余地。
后续不知,他便说长风镖局的前世今生,何新培的发迹创业,再编出几个仇家,不愁没的说。
若是有人问他:先生,你说的是真的吗?
他便故作高深地说: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那年月,南城张三丢了一只鞋,等传到北城时,就能变成张三媳妇儿偷了一個汉。
至于真相——嗐!谁知道呢!
不过,能否把众人皆知的事儿说得勾人,能否编成“梁子”,抓到“书胆”、“书筋”,这就要看说书先生的能耐了。
书要说长,就得留“扣子”,埋伏笔。
众人皆知何家去了毛子大营,女眷受辱,自缢而亡,严先生又该如何添油加醋呢?
没想到,此事无需编排,自有现成的“扣子”。
原来,人皆传言,何家女眷早已化身厉鬼,不翼而飞!
……
……
毛子兵在何家奸淫掳掠,押走一众镖师以后,不少街坊邻居随后而至,捡了一些兵刃、家具、锅碗等物。
一天下来,几乎搬空了整个何宅,只有停着死尸的后屋没人敢去。
等到入夜时分,阴风乍起,朱漆的门板忽开忽合,梁上的吊死鬼轻轻摇晃,整座何宅鬼气森森,更无人敢近前半步。
鼓打三更,从南街那边,由远及近,渐渐传来一阵车马声响。
转过街角,驴车上坐着一老一少。
车板上放着一个湿漉漉的麻袋,虽然封着口,但仍露出几绺潮乎乎的头发。
铁疙瘩转过身,把那绺头发重新塞回麻袋里,紧接着咧嘴笑了笑。
“老舅,咱们这趟还真没白来!火穴大转啊!”
“哼,小子,早就跟你说了,做买卖就得勤快,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捡漏!”
老烟炮的脸是香灰色的,像个死人,一双三角眼,比粪汤子还混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腐烂的葬气。
铁疙瘩对此不以为然,“这就是命,跟勤不勤快没关系,你勤快一辈子了,这种事儿碰见过几回啊?”
老烟炮举起烟袋锅,狠敲了一下铁疙瘩的脑袋,“再顶嘴!再顶嘴!”
“错啦错啦,别打啦!”
这两人,本是城南柳二堡的村民,干的是挖坟盗尸的勾当。
不久前,城里有个老朋友,手里有具女尸,想要出手,问他们有没有兴趣。
起初,铁疙瘩本不想来。毕竟,他们这一行,虽然都是捞阴门,但跟棺材铺子不一样,主打做没本的买卖。
能偷,何必要买?
然而,老烟头一听死者是个二十多岁的女人,立马动了心思。
他们并非什么盗墓贼,挖坟盗尸,不为别的,只为转手卖给大户人家,而二十多岁的女尸,最为贵重,从来不愁买家。
卖家是个二老道,跟老烟炮是老交情,便跟他交了实底。
原来这具女尸——乃是南城富户王有财的小妾!
话说这位老财主,近来过得实在不太平,去年秋天纳了一个小妾,引来夫人不满,将小妾逼到西墙,令其投井自杀。
到底是不是自杀,恐怕只有王家人自己清楚。
王有财为了避免家风受辱,因此秘不发丧,命令心腹将井口封住,想就此糊弄过去。
可没想到,入冬以来,王宅接连被盗。
王有财本是个爱财如命的人,起初丢了五百两银子,气得差点过去。
他本想报官,并问长风镖局的过失之罪,可夫人怕官府查到女尸,便哭天抹泪地劝阻哀求。
结果,没过多久,又丢了两枚翡翠扳指。而且,还是当着长风镖局的面偷的。
这下王有财坐不住了,辞退了长风镖局后,因他心里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