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奉天风月场,拉开榜来,排个名次,四平街的“会芳里”,必定当拔头筹!
且不说那里的姑娘如何风流,单说那店面装潢,三层小楼沿连一片,这就占了半条街,每当入夜,这里便张红挂彩,热闹非凡。天光不亮,歌舞不歇。
走进去一看,吟诗作赋的、吹牛起哄的、划拳喝酒的、毛手毛脚的,三教九流,五行八作,管你是谁?只要兜里备足了银子,哪怕是个叫花子,也能拍板说上句。
“会芳里”的掌柜的,姓许,叫许如清。
提起许如清,知道的不多,可要是提起她的诨号——“串儿红”——道上的小辈,甭管能耐多大,也得叫声“红姐”。
这诨号的由来,跟许如清的生意有关。
“串儿红”是一种草本植物,顾名思义,通体艳红,一株十几支花,乍一看,长得像是一串儿鞭,半大的小孩儿最稀罕,把那筷子粗细的红花揪下来,攒成一小把,往嘴里一嘬——甜的!
嫖客们借此比喻,许如清手下的姑娘,不仅又多又俊,而且個个赛着比蜜甜。
许掌柜今年三十出头,柳叶眉,丹凤眼,举止含情,风姿绰约。
别看是个女人,却酒量奇大,喝倒三五个爷们儿,脸不红,气不喘,转过头提笔算账,一分一厘都不差。
干这门生意,掌柜的得八面玲珑,不管来客是什么身份,许如清该给的面子,全都照给不误。
不过,客人也别顺杆儿爬,蹬鼻子上脸,要是喝蒙了,犯浑耍驴,甚至对许如清起了淫心,她也从来不惯着。
曾听闻,有过一个嫖客想打她的主意,被许如清一口回绝。
嫖客便骂:“你他妈装什么装!谁家的老鸨子没卖过,我今天就要点你,知道我是谁么?谁谁谁都得让着我,你敢不答应?”
别说,许如清还真敢!
当场叫人把嫖客轰了出去。
据说那嫖客被踢出去以后,站在门口骂了一宿的街,言辞粗鄙,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撂下一堆狠话。说的是什么,大伙儿早忘了,反正没有下文。
后来,经由友人提醒,言说“串儿红”是“海老鸮”的三妹,那嫖客就再没在奉天露过面。
略懂些江湖的人笑他,说:“把‘海老鸮’搬出来就怕成这德性,这要是告诉他,‘串儿红’是周云甫的干女儿,还不吓拉了?”
不错!
“会芳里”能开得如此红火,怎么可能没有靠山?
要是只把许如清当成扭腰晃胯的老鸨子,那必定是被她那一身风骚晃瞎了眼!
许如清不仅是“海老鸮”的三妹,更是奉天周云甫座下“四梁”之一,叫江城海一声哥,那是会为人处世。实际上,俩人根本不分伯仲,老二李添威岁数大,照例也得叫她“红姐”。
不过,三十多的女人,光会开妓院,自然得不到老爷子如此重用。
这许如清,虽然是“会芳里”的掌柜,却并非窑姐出身,实则也是暗八门中的好手。
“蜂麻燕雀”四大门里,“蜂”字门、“燕”字门,她早就玩儿得炉火纯青。
早几年前,许如清时常跟着江城海搭一副架,闯荡江湖,不但给周云甫捞了不少米,也跟江城海结下了生死交情。
平日里,入夜掌灯的时候,许如清必定稳坐大堂,左右逢源,忙前忙后,生怕冷落了哪位客人。
可今天,她却早早地在三楼开了个雅间,备好了一桌酒菜,不管谁来叫她,一律不给面子。
楼下的客人也是纳闷,嘀咕道:“红姐今天怎么了,病了?谁惹着她了?”
大茶壶便凑过去陪笑道:“魏老爷,你多担待,不是冲你,而是今天‘海老鸮’回奉天,我们掌柜的都等一天了。”
那客人一听这话,哪敢挑礼,忙说:“理解理解,他们兄妹感情深,来壶好酒,待会儿帮我送上去,算是替江兄接风洗尘。”
“魏老爷太客气了,来,这边请!”
接了一位客,送走一位爷。
“会芳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姑娘们唱着小曲儿,爷们儿们吹着牛皮,嬉笑声连绵不绝。
直到一更天的时候,门口忽然吹来一阵风。
大堂里的众人,仿佛被使了定身法一般,霎时间鸦雀无声。
男男女女纷纷侧眼观瞧,却见门口那边,赫然站着六个男人,领着一个半大的孩子。
为首一人,看上去五十来岁,臂膀结实精悍,辫子有些花白,正杵在那里,笼着袖管,傻呵呵地憨笑。
“列位!玩儿着呐!”
言毕,就听“轰隆”一声,在场的爷们儿纷纷起身抱拳,近乎齐声喝道:“海哥,辛苦!”
“辛苦辛苦!”江城海仍旧是一副憨厚的笑脸,“你们玩儿着,我们哥几个上楼去看看我三妹。”
他这边说完话,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