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会芳里亮起灯火。
玻璃大吊灯一经通电,整个大堂的门窗顿时亮堂起来。
姑娘们笑得花枝乱颤,老爷们迷得神魂颠倒,大鼓曲评的是才子佳人、风流韵事。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七哥,好久不见呐!”
“七哥来啦,快楼上请,海哥和红姐都等你半天了。”
宫保南抱起双拳,跟几个常来的熟客简单打了声招呼,随后便在福龙的带领下,来到二楼雅间门口。
刚想敲门,屋子里突然传出一声尖锐的叫喊——“不行!”
听声音,应该是“串儿红”许如清。
大茶壶福龙浑身打了個激灵,伸出去的手也忽地停在半空,扭脸冲宫保南讪笑道:“那个……嘿嘿嘿,七哥,要不你还是自个儿进去吧,我楼下还得招呼客人呢!”
“理解,理解!”
宫保南酝酿了一下,战战兢兢地推开门,雅间里的交谈声戛然而止,桌子上有一沓厚厚的银票。
许如清抬头见是老七,方才继续刚才的话头,但语气却因这次打断,而明显和缓了不少。
“哥,你别怪我说话不好听!你这一辈子,替周云甫干了那么多脏活儿,能全须全尾地活到这把岁数,已经相当不容易了。你要从奉天退出来,我绝对支持;你想给老四报仇,我帮你出人;但你总得给我交个底,你到底要干啥呀?”
任凭许如清磨破了嘴皮子,江城海也不肯吐露半点计划。
理由跟江小道一样,关心则乱!
“三妹,这么多年咋混的,规矩都忘了?别的堂口的事儿,不能过问。”
“去他妈的规矩!”许如清猛地一拍桌子,“哥,你现在还跟我论上堂口了?”
老七后退了半步,老三孙成墨连忙把凳子往旁边挪了挪。
“三妹,别怪我添乱,照我说的做就完了!”江城海突然阴沉着脸,把桌上的银票往前一推,接着说,“我只让你帮我个忙,万一我出了什么意外,你把这些钱交给小道和小妍,给他俩送出奉天。”
许如清气笑了,问:“哥,说这话,你自己信吗?就小道那脾气,你但凡出半点意外,我能拦得住他给你报仇?”
没想到,江城海却一脸困惑地看了看她。
“我啥时候说让你拦着他给我报仇了?”
“呃……啊?”
这一番话,连老三和老七都倍感意外。
难道不应该是让这小两口放下江湖恩怨,从此开启崭新人生吗?
江城海冷笑一声,说:“我承认,一开始,我也这么想过。可我后来觉得小道说的没错,老鹞鹰孵不出会唱歌的鸟,那小两口,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不给我报仇,我这儿子不是白养了么!”
许如清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江城海抬手打断。
“三妹,不光是你,道上很多人总说,我给老爷子干脏活儿,是憋屈,是把路给走窄了。你们说着说着,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迷糊了,好像真成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难道——不是么?
江城海站起身,又一次把银票往许如清面前推了推。
“其实,直到活到这把岁数,我才算看清我自己。三妹,至少对于咱俩来说,没有人逼咱们。一切——都是咱们自己选的!”
众人鸦雀无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掀开、撕碎、丢弃,露出一张张狰狞的面孔。
“老四的仇,莪非报不可!谁要拦我,我就杀谁!”
“扑棱棱!”
窗外突然响起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似乎有一只猛禽从空中掠过。
三人的注意力被短暂地吸引。
江城海却已自顾自地推开房门,头也不回地招呼道:“老七,跟我来!”
……
……
夜色渐浓,月上中天。
街上的店铺,陆续上板打烊,除了远处若有若无的犬吠,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
“和胜坊”内,韩策清点好了账目,吹灯拔蜡,走到店铺外头,转身冲里面的人低声嘱咐道:“你们几个,把那几个蓝马拴住喽,听见没有?”
“放心吧,韩哥!”屋里的手下应声答道。
韩策点了点头,心满意足地带上另外四个手下,朝着停在附近的马车方向走去。
车夫脸色煞白地挑开门帘,怯生生地说:“韩哥,那个……有熟人找你。”
“啊?”韩策皱起眉头,“谁找我?在哪呢?”
话音刚落,马车里猛地探出一只手,一把薅住他的脖领子,拎鸡崽儿似的,将其拽进车内。
韩策“哇呀”一声惨叫。
四个手下立马掏枪冲到马车前面,掀开帘子往里一瞅,却见江城海和宫保南一左一右,把韩策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