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江小道怒气冲冲地一脚踹开房门,屋子里的烛光应声抖了两下。
江城海斜倚在炕梢的大衣箱上,宫保南坐在炕沿儿,白雨晴的女儿小雪正在“偷偷”把炕桌上的瓜子、花生往口袋里装。
三道目光,齐刷刷地同时看向江小道。
“退?”江小道的脸上写满了不解与不悦,“为什么要退?”
一时间,房间里无人应声。
小雪又“偷偷”地把瓜子、花生放回了炕桌上的盘子里。
“七叔,亏你也是在线上混了这么多年,既然上了道,哪有你说退就退的道理?”江小道感受到了一丝背叛,“你要救这丫头,我也让你救了,现在你撂挑子打算拍拍屁股就不干了,合适吗?”
不怪江小道动怒,宫保南自己也确实有点儿难为情。
他看了看江城海,大哥没吱声——归根结底,无论个中有多少苦衷,都应该由他自己跟江小道说明。
“小道,这事儿跟你无关。”宫保南字斟句酌地说,“不管你有没有走到今天这一步,我都想退了。其实,我这想法,早在砸白家窑的时候就有了。只不过,没想到后面还牵扯到这么多事儿。”
老七本想着砸窑以后,就打算跟大伙儿辞行。
可是,先前的情况,他实在没法离开,只能硬着头皮拖到了现在。
“七叔,有啥事儿啊?不就是因为她吗?”江小道抬手指向小雪,“你有啥要求,我都满足你了。现在,咱们大伙儿的日子刚要开始好起来,你咋就要退呢?你想要啥,尽管说,实在不行,我这位置给你!”
话说到这份上,宫保南也愈发不好意思,可这决定又并非一时兴起,于是只好强说:“我就想要过普通日子,挣多少钱,也得有命花才行。”
“咋,你怕了?”
“我怕了。”
“扯淡!”江小道根本不相信七叔的鬼话,“你想过普通日子,大不了以后我什么都不让你干就完了。”
宫保南摇了摇头:“我既然想要退,就不会再留在奉天,甚至也不会留在关外。”
老七的蔓儿,本来就不小,尤其是小道站起来以后,地位更是跟着水涨船高,从“七哥”变成“七爷”,就是最好的佐证。
想要退隐江湖,从头开始,即便不说更名改姓,至少也应该远离前尘旧事。
“串儿红”的师姐刘玉清,当年也是在外地行骗多年,最后才在奉天深居简出。
可宫保南是个男人,不可能依附于别人生存,离开关外,就成了最现实的选择。
一听说七叔要走,江小道方才的硬气劲儿,顿时没了大半。
虽说现在有火车、有电报,可人生海海,人与人之间的牵绊,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牢靠,莫说是天各一边,就算是同处一城一镇,十几年换不来一次重逢,也是常有的事。
“七叔。”
江小道绕到宫保南身边,在炕沿儿上坐下来,头一次流露出央求的神情:“你别走了,你看看这院儿里现在多少人,我自己個儿,哪能摆弄过来?”
“拉倒吧!你看我像能摆弄人的料吗?”宫保南用嘴角撇了撇小雪,“我连她都摆弄不过来。”
“七叔,你要是非得走,也不是不行,可你至少得等我安稳下来吧?等过个二三十年,情况差不多了,你再走呗。”
“我他妈给你养老送终得了!”
“宫保南!”江小道一拍炕桌,“你不要不识好歹!想走?我看你是长得磕碜、想得美!不信你就走,你试试看你能不能走出这院子!”
“试试就试试。”
“别别别!”眼瞅着七叔软硬不吃,江小道也渐渐心焦起来,“爹,你说两句啊!咱可不能让这小子就这么跑了呀!”
然而,江城海早已看出老七去意已决,便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老七的抉择,江城海可以理解。
退隐江湖,需要时机。
多数人可能一辈子都碰不到合适的时机,强行退隐,最后反倒会招惹杀身之祸。
如今,奉天三大家,残的残、死的死、灭的灭,江湖上一代新人换旧人,草莽群起,公侯更替。
江小道风头正盛,无人敢惹,宫保南趁着自家侄子势力最大,急流勇退,才是明智之举。
非是老七决绝无情,而是这时机,也许一生仅有一次,错过了便不会再有。
可以预见的是,江小道的征程才刚刚启航,宫保南若是决定留下来,免不了日后还要添上无数新仇。到那时,再想退,说什么都晚了。
江城海沉吟思量了许久,终于开口喃喃道:“老七,过完年再走吧。”
宫保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多谢大哥成全!”拜完,老七重新站起身,“小道——”
“哐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