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都有这样的路径依赖,你是鹰派的代表就要一辈子鹰,你是鸽派的代表就要一辈子鸽。
田丰就像布热津斯基,喊了一辈子“USSR必亡论”。如果USSR没亡那布热津斯基就是一个妄人,哪天亡了他就成顶流国际问题专家了。
郭嘉在曹操那边宣扬“袁绍必亡论”,也有异曲同工之妙。这都是赌上了自己的政治前途,就搏某一类事件的发生概率,成了你就学界地位更上一层楼,就算不成至少也拍到领导的马屁了。
而且田丰的虚实之论,原则上也没错。今时今日的形势,袁绍刚输了一场,曹操肯定觉得他无力反扑,这跟当年张绣追曹操输了第一场后何其相似!
只可惜,田丰没算到,他是用了贾诩的虚实之论去对付贾诩本人,属实有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而袁绍本意也是急于报仇的,这次看田丰居然如此力挺,他顿时觉得这个一贯顶撞的下属,居然也没那么烦人了。
看来田丰偶尔还是有眼色的嘛。
“既然元皓都这么说了,我军确实该当即刻整顿兵力,尽快从东线下手,趁曹瞒主力在西线,赶紧形成突破。”袁绍终于顺了口气,咬牙切齿地拍板。
田丰素来不担心个人安危,谏言了之后也没想到要如何保护自己。还是一旁的审配给他捏了把汗,连忙从旁堵漏:
“主公,元皓此论虽善,但那是建立在‘速战速决’的前提下的,也就是反应必须要快。如果前线将领执行此令有所拖沓,最终拖到曹军主力折返,此战便得重新考虑了,到时或许得见好就收……”
审配也不说田丰的判断准不准、有没有识破曹操的虚实,他只说“曹操的虚是肯定存在的,如果没抓住,也是因为执行层面动作太慢了”。
把这一点丑话说在前头,先铺垫了,就算袁绍最后没成功,也不至于要杀田丰问责。
袁绍正在心情回升期,也就没注意到审配玩的这点小伎俩,只是一叠声地表示要催促蒋奇、韩猛、焦触、张南加快进兵,并且让田丰拿出一个进攻目标和具体计划来。
而对于这个具体作战计划,袁绍阵营内部并没有什么分歧。袁绍一直在仓亭津屯有重兵,现在要赶时间求快,当然只能从仓亭津南渡黄河,先攻东阿、范县。
袁军准备非常迅速,前前后后从开会决策,到再次哨探确认敌情近况,再到集结部队粮草正式出发,只用了十天都不到。
四月初九,袁绍军就从仓亭津发起了南渡黄河的行动。袁绍本人,也是从四月初三就离开了邺城,亲自东巡走了四天抵达仓亭,又略作休整,便开始了渡河战役。
注:邺城在今河北邯郸市磁县和临漳县之间,仓亭津在今山东聊城市莘县。两者之间直线距离120公里,全程都是河北平原路很好走,袁绍走四天就到很正常。
……
袁绍顺利渡河之后,一开始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尤其是曹军并没有派兵来对袁军“半渡而击”,袁绍渡河全程都没有受到干扰,安安稳稳把大部队都挪到了南岸,还在南岸建立起了稳固的屯粮桥头堡。
看到这一幕,袁绍已经压抑了四个月的内心,也终于舒展了些。
“阿瞒果然没有提防我!元皓真是老谋深算,一切皆如他所言,‘阿瞒一胜之后,必不继续提防,只求速回南线,先破刘表’。我若是去年早点听元皓的,岂有官渡之败!唉!”
袁绍内心如是懊悔着,当然绝对不可能明着说出来,他这人是死不认错的,哪怕内心已经知道田丰是对的,也不能否定曾经的自己。
但不管怎么说,至少在此时此刻,袁绍对田丰的信任,重新回到了巅峰。
可惜,这个巅峰持续的时间有点短。
渡河成功后,袁军立刻投入了对东阿、范县的全力猛攻,尤其是离曹军主力更远的东阿。
但东阿看似空虚,守军却非常坚决,袁绍以雄兵威慑,区区小县的驻军也完全没打算投降。逼得袁绍只能按部就班攻城,以在黄河南岸拿到一个重要落脚点。
他并不知道,此时此刻的东阿城内,守将正是刚刚从济阴郡太守调任为济北郡太守的程昱——程昱之擅守,也是曹营闻名的。
七年前曹操攻打陶谦时,被吕布偷家,最后就剩东阿、范县、鄄城三处沿着黄河的县城没失手,其中东阿就是程昱守的。
程昱不但在东阿顶住了吕布小半年,甚至最后还能在曹操其他根据地全部丢失的情况下,仅靠一座东阿县城,供给了曹操大军与吕布战役期间的军粮需求。
要知道东阿小县,原本是没什么屯粮的,曹操数万大军,岂能指望区区一个县供粮半年?所以程昱显然是有特殊办法变出特殊军粮来,这坚守韧性放眼天下都是令人叹为观止的。
而如今袁绍自以为曹军空虚,从仓亭渡河而临东阿,结果一下子就踢到了故地重游的程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