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正义的定义是很宽泛的。一个受到教会册封的骑士可以一边宣称自己拥有正义,一边烧杀抢掠,欺凌无辜。人类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神明只是捏造出来的泥偶,可以被重新定义无数次。”
“因此,我信仰一个由我自己捏造出来的善神又有何不可?”
瓦尔多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忽然停下脚步,用手中的日神之矛刺入了一名死者的胸膛。
她那幼小的身体立刻停止抽搐,哭喊声也随之一同停下。她面容呆滞地望向天空,浑浊且一片黑暗的眼眸中倒映出了欧尔·佩松皱巴巴的脸。
老兵叹了口气,艰难地用生锈般的膝盖蹲下身,将这双眼睛给合上了。
几秒钟后,日神之矛方才被缓缓拔出,没有带出半滴鲜血,而这不是因为瓦尔多的技艺高超.
只是因为她的血已经流干了而已。
“继续前进。”禁军元帅低沉地说。“我们还差一段路,另外,你可以接着说。”
“怎么?你对这种话题很感兴趣?我还以为你永远也不会和我这个背叛者聊天呢。”欧尔站起身来,刻意地粗声粗气起来。“你想听我说些什么?”
“有关神明的话题,继续,欧尔·佩松。”瓦尔多说道,对他的挑衅置若罔闻。
“我想我已经没什么话可说了。”欧尔拒绝道。“另外,请你转告他,如果他想听这些我以前就说过很多次的陈词滥调,就请他自己来找我。”
“是我自己想听。”瓦尔多平静地说。“和主君并无关系。”
欧尔·佩松惊讶地看着他,一时之间,他甚至忘记了说话,只有尴尬的沉默缓缓蔓延。而当沉默终于过去,这件事也被一同放弃了,他们不再提起,只顾着赶路。
汗珠如雨水般划过欧尔的脸,他艰难地控制着双腿的抖动,并尽量只用眼角的余光去观察地面。他不想再直接和任何一个死人对视了,那种相互凝望实在太过折磨。
大概好几个小时后,他们方才重归地面。而此刻的天空已经彻底地陷入了黑暗之中,只有隐约的金光在试图刺破它们的遮蔽。
瓦尔多面色严肃地握紧长矛,将欧尔·佩松护在了身后,开始谨慎地向前移动。欧尔大口大口地吞食着弥漫着硝烟气息的空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们此刻的模样好似两个盲人,正在试图以天生的缺陷对抗黑暗的包裹。有那么几次,欧尔都想开口询问瓦尔多了——你把我们带到了何处?
而他终究没将这句话问出口,因为一阵又一阵的微风已经替代了禁军,给了他答案。
从风中,欧尔闻到了一种他最近这几十年才熟悉起来的味道,即钷素火焰燃烧的特殊气味。他不断地耸动鼻翼,嗅闻着这种可能带有微量毒素的气味,感到一种不该有的舒适。
他们一直走,一直走,时间再次失去了意义。两人均保持了沉默,开始忍受这种折磨。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经受时间混乱带来的后果了,这种感觉就仿佛身处一间无穷大的牢房,然而四周只有黑暗,你被宣判无尽的行走,唯一完成刑罚的办法就是行走,一直走到时间结束。
可监狱长没有告诉你具体的时间,也不给你任何可能弄清楚时间的标尺.只有黑暗,以及酸痛的膝盖,大汗淋漓的虚弱,干枯的嘴唇。
欧尔放弃咒骂的想法,他握住宝石,开始昏昏沉沉地祈祷。
我知道你听得见,我也知道你大概不能回答我,但我们真的走在正确的路上吗?
你已经很久没有通过宝石给过我任何指引了,如果我们走在正确的路上,你就发一下光吧,这样,就算有什么东西要从黑暗里冲出来咬烂我的内脏,我也知道自己死得其所。
你把泰拉搞得太糟糕了,你明白吗?你真该更谨慎一些的
宝石开始微微发热,有明亮的光从欧尔的指缝之间透出。一阵狂风忽地袭来,迫使欧尔闭上了眼睛,紧随其后的是声音,是嘈杂到几乎要让人脑袋炸掉的巨大声响。
“前进!”一个人咆哮。“以莫塔里安之名,冲破这片藩篱!伏尔甘大人和火蜥蜴的诸位兄弟需要吾等的支援!”
欧尔睁开眼睛,看见一群身穿灰白色装甲的阿斯塔特。康斯坦丁·瓦尔多则在此刻一言不发地伸手拉过他,力道之大让欧尔几乎以为自己要被甩飞出去。
然而,在仅仅一秒钟后,他便开始希望自己真的能被甩飞出去。
在地面的震动中,他看见一枚炮弹落在了自己和瓦尔多的身边。
在战场上被炮弹直接命中并不可怕,因为你会死的毫无知觉。可若是它落在你旁边,恐怕你就要忍受一轮短暂却也漫长到几乎永恒的可怕折磨了。在受伤的人眼中,世界的一切都将被放缓。
多数人会在第一时间惨叫出声,并对外界的事物毫无知觉。另外一些人则会瞪着眼睛看着天空,仿佛已经失去知觉,只是愣愣地流血。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迅速摆脱这种疼痛,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