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的绷带之间,他看见两只完全漆黑的眼睛。利塔特拉的天空反射出的光线倒映在其中,分散成了浑浊且不知为何分散开来了的光斑。
粗略一看,仿佛两道冰冷的银质栅栏.所以,这是一座监牢。
但它关住了什么呢?
“原谅我的失态。”卡里尔说,他似乎也从凯乌尔的沉默和反应中意识到了什么,然而,他就连说出这句道歉都显得艰难,它听上去甚至更像是一句威胁。
凯乌尔有心想说点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只好无言地点点头,随即便后退了一步,对其他仍处于阴影中的暗影骑士们做了个手势。
不远处,从城墙下方传来了几声呼喊,似乎是侥幸存活下来的平民所发出的尖叫声。
巢都人的承受能力同样也有极限,他们不是花园世界的居民,生活优渥,血统高贵。这些暴徒、骗子和常年与他们打交道的狡猾市民已经足够坚强,却还是没能超脱一切。
燃烧的城市和恶魔们留下的‘遗产’就算对他们来说也太过超过了一点。
凯乌尔收回目光,再次看向他们的教官,却发现后者正怔怔地盯着某个方向出神。带着硝烟与鲜血气味的可恶之风吹拂而过,他的右脸颊上竟然就此多了一道血痕。
凯乌尔的眼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信仰啊”
卡里尔适时地开口,他转过头来,顺手摸了摸脸,却让手指部分的绷带也沾上了血液。他对此好像并不意外,脸上的绷带微微形变,凯乌尔听见了一声轻笑。
“这件事实在有趣,一万年前的时候,我们都将信仰视作一种精神上的剧毒,结果现在”
凯乌尔心中一凛,不为别的,只为了‘我们’这个形容词。
“这实在是很讽刺,凯乌尔。我们都对宗教深恶痛绝,直到我们自己也必须将它捡起来使用。人类似乎永远都是这样,说一套,做一套,心中想的却又是另外一套。”
他沉默片刻,忽然再次笑了起来:“很抱歉,要让你在这里听我发这些不合时宜的矫情牢骚。我大概让你失望了吧,战团长?”
“绝无此事。”凯乌尔严肃地回答。
“但我无法向伱们提供任何帮助。”卡里尔若有所思地说。“如你所见,我现在只是一个残废,就连行走都必须小心翼翼.”
“你们努力了一万年将我解救,但这真的称得上是解救吗?我到底是如何脱困,又是如何重新现世的?”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我甚至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算是一种什么存在。”
凯乌尔沉默地听着,再次陷入了有言不能说的窘境。他很想告诉对方,你不需要做什么,你只是存在,就是对我们的一种鼓舞。
但是,这种话听上去不会太过怪异了一些吗?将军团,不,将战团的教官变成一座神像,把他无害化,神格化.
永夜在上,我到底在想些什么?沈会为此杀了我吧.
年轻的战团长在头盔后紧皱双眉,就连呼吸都变得有些粗重。他的反应惹来了一阵细致入微的观察,随后,是一阵无可奈何的叹息。
“请原谅,我得离开一会儿。”卡里尔说。
他转过身,用双手将自己撑上了城墙,随后竟然一跃而下。
他的动作太过迅速,凯乌尔甚至只来得及向前踏出一步,便看见他消失在城墙之外。
原本安静的阴影在此刻骤然暴动,身穿阴沉盔甲的骑士们奔跑而出。无需多言,在凯乌尔握紧的双拳所发出的碰撞声中,他们紧随其后,也从城墙上一跃而下,并迅速消失在了燃烧的城市之间。
“沈啊.”凯乌尔禁不住喃喃自语起来,并念出了一个名字。他摘下头盔,年轻的脸上满是不知所措。
只是,他和他的兄弟们都并不知道,卡里尔并未走远——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离开要塞。
他一直待在城门所投射出的某片黑暗中耐心等待,冷眼旁观着暗影骑士们一一经过,犹如回到了一万年前,正在进行一场考核。
待到他们全都离开,他方才走出那片黑暗,缓慢地撑着自己的膝盖走向了废墟。
他走得很慢,一来是为了避开巡逻队以及留守下来找寻他踪迹的暗影骑士,二来,则是因为他已经走不快了。
他的骨骼、关节乃至每一根肌肉纤维都在颤抖,他使用它们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煎熬无比
卡里尔停下脚步,靠在一根尚未倒塌的廊柱上,悄无声息地将肺内的空气吐了出来,带着疼痛造成的颤栗。与此同时,他脚下的地面也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抖动。
卡里尔并不意外地转过头,问道:“脚印?”
一个暗影骑士朝他点点头,答道:“脚印。”
他脚下有一排蔓延至卡里尔身后的鲜红脚印,那是鲜血浸透了绷带所带来的痕迹。从城门边,一直蔓延到了这里。
卡里尔对此自然心知肚明,他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