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尔经常读书,但别误会,他读书仅仅只是为了得知一些问题的答案。只是因为这些问题通常都无法从其他人口中得到具体详细的解释,他才转投书籍。
如果有人可以做到只用三言两语就解决他提出来的全部问题,想必泽尔这辈子看的书只会局限在贝尔洛斯·冯·夏普那颇具专业性的着作上。
奈何这种人并不存在,于是泽尔便逐渐读完了夜之魂号上的全部典籍。然而,在这之后,他的问题反倒增加了许多。
书里的知识的确解决了很多问题,这不假,可惜问题往往也会滋生更多问题
就好比现在,看着那个正行在他前方的人,泽尔的思绪不禁飘荡到了就连他自己都不可预知的某处远方。
夜幕号的典籍室内存放着许多回忆录,有的是记述者亲自记录,比如被亚戈·赛维塔里昂认定为禁书的贝尔洛斯·冯·夏普全二十五本作品集,另外一些则是由作者本人书写。
这些回忆录往往也只记载着一到两场战争的详细情况,与其说是一本书,倒不如说是写得长了一点的详细战报。它们风格迥异,因其书写者的性格而提供了截然不同的阅读体验。
有的轻佻,有的详细,有的不带感情和任何形容比喻,有的却极其华美,仿佛正在作诗。如果要说它们之间有什么共同点,可能就只有两个人名了。
一是康拉德·科兹,二是卡里尔·洛哈尔斯。
前者有很多个称号,夜之王,众刃之主,刺客之王、诵诗者或是略带调侃意味的石像鬼收藏家
后者却不同,对于后者,那些早已逝去的作者们只会用一个词语来称呼他。
教官。
但是,为什么呢?他到底做了什么,又教授了什么,才能让大远征时期的英杰们如此尊重他?
泽尔暂时掐断他的思绪,将这些复杂的思考扔到了脑中的某个角落,转而开始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眼下真正重要的事情上。
此时已近傍晚,利塔特拉尚未从战争带来的哀痛中恢复,城市中随处可见哭声。在火焰中,尚未被收殓的死者尸体们正在被堆积起来燃烧。
他们不会取得安然下葬的机会,死亡一视同仁,无论你生前是作恶多端的暴徒,还是喜好享受的富家翁,在此刻都再无任何区别,终将在火中成为一捧灰烬。
人们不被允许领取亲族的骨灰,原因有很多个,而他们一个都不能知晓,只是被告知,‘这是帝皇的旨意’,帝皇当然没有对这方面下达过任何旨意,这不过只是对于混沌有基本认知的人会做出的共同选择。
为了避免更大的灾难,他们只能给无辜之人增添更多苦难。
泽尔敏锐的感官为他捕捉到了这些东西,就好像一张由几个不同器官联合起来组成的庞大网络,将周遭的一切事物都笼络了进去.
他悄无声息、默不作声地跟在卡里尔·洛哈尔斯身后行走着,逐步进入了废墟的最深处。他们一直走到天色完全黯淡,方才停住脚步。
此时,四周寂静无比,棚户区的残骸和焦黑的运兵车躺在了一起,这里的尸骸尚未来得及被清理。士兵与平民们受尽折磨的躯体还在墙上或地面上等待,享受着凄凉的月光。
泽尔却在此刻敏锐地发现了不对之处——没有冤魂。
以他的经验来说,这样的屠杀现场,必定会有数不清的冤魂徘徊等待,想要向他倾诉自己的冤屈.然而,这里却什么都没有,废墟内安静的只有呜呜的风声,形同城市的哭嚎。
“就是这里了。”卡里尔说。
他的声音比起刚才似乎更加沙哑了一些,泽尔看向他,想得到更多解释,却只看一双比黑暗更加黯淡的双眼。
“你介意帮我一个忙吗,泽尔?”卡里尔收回视线,如此询问。他指了指自己正站立着的地方,那里看上去像是一个土堆。
泽尔抽动着鼻翼嗅了嗅空气,却没发现任何异样之处。他不相信事情真的有如此简单,为此甚至升起了戴上头盔使用分析功能的想法。
但他终究也没这么做,反倒径直走了过去,拔出腰间的格斗短刀,开始用它挖掘土堆。
做这件事让他想起了某几次单独潜入任务,平心而论,用战斗短刀杀人和用它挖掘地面是完全一样的感受,没有任何不同之处。无非都是戳刺,旋转手腕,带出血肉.
“铛——!”
一声金铁碰撞之声忽然响起,并迅速扩散至了四周的废墟之中,形成了一种似真似幻的微小噪音。
泽尔皱起眉,从挖出的深坑中抽出了他的短刀,却没在刃尖上看见任何损伤。于是他伸出左手,深入土坑之中,用手指抓住了某种物事,并猛地向外一拽。
在飞扬的尘土中,一张骸骨之面反射着月光,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泽尔沉默半响,方才将手中面具递了出去,动作却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小心翼翼。和他相比,伸手接过面具的人则并不如何温和,甚至显得有点粗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