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田,本就是兵民结合,将无主之民收归,垦种荒地之制,以此来供给军粮、给养,从这方面看,这些所谓无主之民地位就不高。”
“若是要典农官招募,就必须要以丰厚的奖俸,所以当年以免除兵役、徭役为奖,方可募得屯田客。”
“这样的制度,在现在手中有百万流民的时候,就不必特设奖励了,”张韩开门见山的说出了他心中想法。
“因他们不光是无主之民,而且是扰乱兖州治安的罪民,归降非所愿,若无明公将之击溃收降,现在这些人完全会曝尸荒野。”
荀彧听到这眉头一皱,嘴唇动了几下,但却忍住并没有开口。
曹操则是意味深长的思索起来,但闻言却面有喜色。
他听懂了张韩的弦外之意,若是说得难听点,这百万归降来的贼寇流民,可以不当人口,当牲口。
连特设的奖励都不用了,但却不是抓他们去服兵役,或者流放戍边,而是开垦荒土,种植农田。
这还不是惠民吗?这本身就是恩赐!
毕竟可以吃饱饭啊。
“不特设,便是和当地百姓地位有所划分,”张韩认真的搓着手,他的语速较为缓慢,因为自觉不善口才辩驳,所以每句话都是尽可能想好,才说出口。
“这样一来,屯民地位降低,却比降卒的下场要好,一部分人就会暂时安心劳作,听从军队安置。”
“妇孺、老人、小孩等,以手工为主,编织草鞋、草席、蚕桑为业,分置于别处,让家人各司其职。”
“原本的三十万降兵,不说遣散,以精选为名,从其中挑选出精锐来,入营操练,其余均做军屯储备。”
“设置细化农官,以每年记录屯田功绩,并察其言行。勤恳、刻苦之人,每年因功可分田、赏金银钱币,或是令其成家定居为民。”
“这样一来,屯民上可有希望,下可求温饱,每日劳作可充实其心,闲时有处可去不必迷茫,自然会安定。嗯……他们甚至会感恩戴德,因为明公让这些流离失所的青州贼活了下来。”
“这是大致的想法。”
同时,有家之人分开劳作,可以让熟识的人各住一方,彼此之间相互挂念羁绊,每年农闲的时候,再让他们见面居住,以解思念之情。此举可令治安安稳。
话说到这,曹操和荀彧同时陷入了沉默。
从张韩的话里,他们听到了一些与常人所言不同之处。
此计不光屯田解决温饱,最重要的是通过劳累让屯民无暇多思,而有闲暇时候又会思念家人,或者思念休憩不会多生事端。
上设立分田与民,给予他们希望。
下则以温饱为界,让降民有活路。
而且对于贼寇军三十万卒,也不说遣散,而是精选。
选上则为精锐,选不上就只能为屯田客,对于他们来说极其重要,对于曹操来说和遣散也并无分别。
这一番话,又让曹操再一次觉得欣赏。
虽然他很想如荀彧一样,共情天下百姓的存亡,去思考这样做会不会对不起这些迁徙劳累的屯民,以最大的惠政来安抚民心。
可是,曹操共情失败了。
听完张韩的话后,他甚至感觉到一丝兴奋,以往在心中埋藏的设想跃然而生,就好似被知音者勾出来的音符,听到合拍的曲子,自然想要高歌豪迈一首诗。
这策论的道理他当然懂。
可如此详细的分划门类,一一设条的思考,却是头一次。
故而觉得张韩这个人有点奇怪。
他出发点似乎很高,不像是将自己看作“小吏”、也不是“将军”、更加不是忧国忧民的“贤人”,因为这些人心中总要装着百姓吧。
如此在献计的时候,不管怎么想都要标榜一下百姓疾苦,都是为了他们好。
青州贼众想活命,如果贯彻以屯民之政,不光可以吃饱活下去,而且还有机会成家立业、选锐成军,那就是立功!
立功之后,就是青史留名。
这是应该告诉降卒的话。
不过张韩毫无遮掩,他说的都是掌控的本质,同时为曹操谋划更长远的所得。
“伯常,此计你说得如此露骨,难道不曾考虑过屯民辛苦、日益暴晒,迁徙而死等灾患吗?”
曹操不是共情,也非是心软,相反他怜悯之心并没有泛滥,反而目光越发的冷静,现在他只是好奇张韩的心里罢了。
张韩向两人拱手,道:“想过,但觉得死伤不可免,政令是好的,给了他们希望,只是暗中削减了他们的自我选择的意志,不过这意志又不是没给过他们,他们拿去做什么了?”
造反。
不,造反不算值得抨击的地方,要抨击的是他们不光造反,还大失败了。
“从青州兵败后,又裹挟流民南下徐州,聚百万众再次败于兖州,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他们不是没得选择,而是现在已经在承担选择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