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在侧,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这件事。
太子扶苏居然会愚蠢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本来做成分田地的事情,警示了天下贵族,就已经大功告成,可以回来接受大王的赏赐。
可是太子却非要画蛇添足,居然搞了个万人空巷的场面,当众宣布他将要宽刑,修改《秦律》。
太子这么做,一没有问过大王,显得他才是秦国的主人;二则,大王一向笃信韩非的文章,坚信轻罪重罚才可以警慑天下。太子这么做,就是在和大王唱反调,甚至是在表示他对大王的不满。
太子啊太子,你一向聪明睿智,可是没想到吧,居然会在这种事情上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知道这几个月他都是这么过的吗,现在可不用担心了。
赵高心里暗爽,“大王,太子想必是被外人蛊惑了啊。太子过往可是对韩非的文章手不释卷,非常喜爱韩非的学说思想,如今去了一趟新郑,必然是听从了什么人的意见,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还请大王不要怪罪太子。太子年仅十六,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一时糊涂,才会酿成大错。请大王息怒。”
嬴政听了,却侧目盯着赵高看了一会儿。
殿内一片沉默,所有人都低头看着脚面。
赵高眨着眼睛,脸上的笑容早就荡然无存,他非常惧怕地望着秦王嬴政。
“下臣失言了。”
“高,寡人发现,每次只要提到太子,你就变得话很多。”
赵高吓坏了,连忙从嬴政身侧摔了下来,一路沿着台阶滚着、爬着,官帽都被撞着掉在了地上。
赵高匍匐跪在嬴政跟前,“大王饶命,大王恕罪。是臣多嘴了。”
“你方才说,太子是听了旁人的蛊惑,所以才做出这样的决定。那他是听了谁的劝告,决定这么做的呢?”
赵高望着红漆地板。
“大王,臣不知啊。”
“退下吧。”
“唯。”赵高站起来作揖,走出门时,腿又是一软。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大王就要怀疑他了,到时候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方才好险。
见赵高缓缓走出殿门,嬴政在身后微微眯起双眼。
赵高一向最是懂得寡人的心思,怎么他也表现得如此在乎扶苏呢。
嬴政皱起眉,忧心忡忡地。
扶苏是唯一有能力继承他事业的儿子,但是他竟然表现出想要取代我的心思。
嬴政想着,心中虽然有愤怒,但是却很快地平静下来。
他不断地劝告自己。
‘秦王政,你是秦国的大王。不能在这种时候,在这种事情上犯下过错。’
‘你难道是在嫉妒你的儿子吗。’
‘要想成为万古无一的君王,就要保证自己不会犯过去史书上已经为人所犯下的错误。’
嬴政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等到扶苏回宫之后,见到嬴政,两人是在围棋盘上。
“寡人一向知道你喜欢创造新鲜玩意。这些年来,寡人一直默许你在羽阳宫中的枢机阁中制作器物。”
扶苏坐在嬴政的对面,他换上了黑色的常服,脸上写着乖巧,双手微微交叉叠放在小腹前。
“扶苏这些年,一直感念君父恩德。扶苏知道,放眼天下,能够如此肆意妄为的太子,也就只有扶苏一人。扶苏知道,扶苏的一切都是君父给予的。”
扶苏十分乖巧地作揖,嬴政看了只觉得这小子讨厌。
嬴政今年三十四的人,正是风华正茂时,须髯又黑又亮。
他气色红润,精神振奋。
额头上的隆角高高凸起,眼睛狭长,双目漆黑,瞳孔略小。
贵气逼人不说,一看就十分精明。
没有人能在嬴政的眼皮子底下不显出原形。
“寡人听说,你在新郑做的不错。你让庶众去造反旧贵族,夺走了他们的田地。不仅仅消耗了旧贵族的利益,而且分化了韩国贵族和庶众。”
“你让那些可怜的庶众有了田宅,他们因此对你感恩戴德。”
扶苏搁下棋子,嬴政只要问话,他就要作揖低头对着嬴政回话。
“回君父。庶众久受贵族压迫,无田无宅无财,大多数人都沦落为佣耕者,他们要么依附于那些地主豪强,要么就只能游手好闲。”
“长此以往,只会让地方治安变得越发混乱。韩非撰写《五蠹》,指出那些逃避兵役的人,聚集在豪门贵族的门下,用财物行贿,借助权贵的力量逃避战争的劳苦。这样的人是五蠹之一。”
“而英明的君主治国之策,一是要减少工商业者,二就是减少那些游手好闲之人,并且要让他们的名誉和地位卑微,因为从事农耕的人太少,而从事工商业或者游手好闲的人太多。”
“儿臣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