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和李信几乎是同时退出大殿。
出来后,李信忍不住问太子,“太子,我素来听闻您识大体。我眼下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太子。”
“直言无妨。”扶苏挺直腰身,终于显得他和李信一样高。扶苏一边往台阶下走,一边从章台长廊里俯瞰着咸阳宫各处宫室墙院乃至整座咸阳城。
只要嬴政肯答应朝议,这件事就有五成的把握,他得回去把这件事告诉师傅。自己用不着听信他的什么玄学指点,猜什么女人。
“太子殿下,微臣不明白,您一向足智多谋,怎么如今提出的作战方案,竟然只有数量上的优势。恕李信冒犯,太子您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却要去将兵四十万,难道难道认为,朝中诸臣会同意吗?”
扶苏纳闷,“我君父难道是生下来就会当大王吗?商君难道生下来就会变法吗?你难道也是生下来就会千里奔袭的本事?”
李信被噎住。
“这个……”
“答不上来。那不就是了。谁没有第一次,可是不见得每個人的第一次都会失败。”
若是旁人,这时候定然会劝扶苏一番大道理,可是李信却听得十分痴迷,虽然他无法苟同太子的军事能力,但是他对太子的言论颇为认同。
李信仿佛遇到知音一般,眼中闪着光。
“太子,看来您也听说过我在战场上的事迹。我曾经驱策数千里,只为捉拿燕国主帅。正是这一仗,才让我被大王所了解。我曾经参与过大大小小二十场战役。对我来说,每一场战役都有美中不足的地方。”
“我虽然十七岁就从军,但是很快就成为百将(百夫长),每一场战争中,我们这些低阶将官虽然都是按照命令行事。可是实际上,命令只是帛书竹简上的东西,它并没有什么用。”
“真正起作用的,还得是我们这些亲自上战场的将士。那在千军万马之中,要看清令旗,辨清鼓声,观察对面敌军的情况,辨别地势地形,这从来都不是从书上就能学来的。”
“即便有人悉心指点,就算把旁人的指点都记在心里,照样于事无补。”
“我就曾见过不少将军之后,这上了战场,像是第一次见识男人的小姑娘。一见到敌军摆开战线,就吓得勒马后退。太子你说,这样的人上战场怎么可能做到临危不乱呢。”
“再有就比如说我这样的人吧。我李信虽然出身低微。祖父祖父崇,乃昔日陇西太守,封南郑公;家父瑶,秦国南郡太守,封狄道侯。”
“可是我从小鲜少见过父亲的面,整日在陇西不是放牛牧羊骑马,就是逃学。太子您读书多,我就不一样,我最不爱的就是读书。”
根据秦律,秦国的官吏外出任官,不允许在外养妾另成家,更加不许在外任职期间带妻子儿女过去。
所以很多官吏的儿孙后辈,都是从小在乡野之地放羊牧马,一边读书学写字。
“可是这不读书,只会识字,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我更加不曾看过什么兵书,按理说,我比之昔日赵国名将赵括都要不如,可是太子您也看到了。”
“就没有我在战场上应付不来的事情。”
“在攻打燕代联军时,我就知道,燕国人和赵国人虽然同仇敌忾,但是这燕国人曾经捅过不少次赵国的屁股,赵国将士们虽然和他们联合起来了,但是他们双方根本就不信任。”
“我就是看中这一点,所以请求上将军王翦让莪带兵冲入军中,我故意将燕军和代军的兵马冲散。让燕军和代军各跑各的,打乱他们的联合。”
“随后大将军带领大军赶到,很快就把我击溃的那些游离散落的士兵全部歼灭。”
送二人出去的宦者令在后头跟着,他现在有点理解大王为什么喜爱李信了。
合着李信是像太子一样年轻气盛,却又能做到心无城府,不爱勾心斗角,如此实诚。
大王平日里应付了那些权臣,回头再召见李信,轻松愉快多了。
看李信说的绘声绘色,扶苏则漫不经心地道,“吾虽贵为太子,然因为身份,有诸多不得意之事。诸如,像都尉这样的人,就可以带领轻骑驱策千里,冲击敌军。”
“而我也就只能在宫中看看兵书,在沙盘上演练一番。”
李信听到之后,也是为太子感到不值当。
多俊朗的男子啊,就是该出去浴血沙场,不然你看看这在宫里养的,如此温润俊朗,身上竟然有像他祖母那样的尊贵气质。
扶苏又道,“我就不能像李将军这样,向君父请缨带数千人马出去作战。”
李信老老实实地道,“太子,您身为储君,您的安危高于一切。”
扶苏则道,“不不不。我一旦出兵,起码也要带数万人才可。身为太子,我统兵怎么也要数以万计。”
李信听了这话,只觉得不对味。
怎么有点像他小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