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乡间散漫宁静的日子没有过多久。
当秦军的擂鼓又开始震响,当楚国的烽火台上又点起了烽烟,那场压在所有人心头的战役终于来了。
项羽看着众人把他的祖父从床榻上请下地来,四个侍女为他的祖父更换衣服,戴上沉重、散发着光泽的发冠。
发冠上镶嵌着宝石,衬托得他祖父那张苍老的面容上气色润泽起来。
一个原本暮气沉沉的老人,在华美的衣饰下顿时显得年轻了一些。
项羽满腹狐疑,前天还看到祖父的头发都是偏白的,咋今天这就开始又变黑了呢。
项燕坐在大堂里,一众家族亲戚也都陪着站立在旁边。
项氏族中青壮,皆生得高大,相貌堂堂。
一個个围在项燕身边,让那楚王身边的贴心太监看到,顿时嗓子一紧。
他再三斟酌言辞,十分谨慎地将自己的来意说给项燕。
项燕早有此料,他只能如实说道,“我这副身体,已经一年没怎么下过地了。今天早晨听闻是大王差遣大监前来,所以被后生从床上抬下来,这才没有怠慢大监。”
“以我的身体状况,尚且都不能离开项地,遑论带兵作战呢。更不要说回到国都了。”
太监听了,眼中流出两行清泪来。
项燕不回去,楚王就会要了他的脑袋。
太监顿时趴在地上,哇哇大哭,“大将军,如果您不出征,楚国就真的完了啊。像朝中那些大臣,又有哪一个比得上大将军您啊。”
“您不出马,楚国就要被秦军的铁骑踏平了。”
项燕望着这太监,他不是不想为楚国出力。
“我曾率领二十万楚国的精兵,非但没有能够扭转战局,还让十万士兵埋尸他乡。当初就是无颜面对江东父老,所以带着家小回到项地苟活。”
“我本欲引剑自杀,只是想到尚且未报大王知遇之恩,徒为做国都寿春城前一块壁垒,所以才苟活至今。”
“等到秦军来攻城,我项燕到时只身坐在家中,只为拖延秦人,先大王一步而去。如此也算是报答大王。”
其实项燕没自杀,单纯是因为败局未全定。
双方都是各有各的说辞。
太监便道,“明公对楚国,其心犹如明月,我楚国子弟,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上次我楚军之所以战败,和大将军有什么关系呢?大将军审时度势,谋定而后动,原本可以拿下长葛。可是没有人和相助,让大将军险些丧命长葛。”
“我楚国百姓虽然都在江边,可是对前方战事的状况都一清二楚。大家都知道,罪不在将军。”
项燕听了,还是不肯去。
“统率三军之人,必得威震八方,如此才能使得士兵唯命是从。我一个败军之将,有何颜面继续挂帅呢?”
众人闻言,也都附和项燕的说辞。
“我父亲一战失利,折损江东子弟十万之众。只是因为百姓没有责怪,反而为父亲求情,这才折返留在项地。”
“现如今,秦军来势汹汹,我项氏子弟愿意随战,哪怕战死疆场也不足惜。”
“过去一战,我父亲苦心孤诣,力图破敌。可是军中将士多有不服,不愿意听从。战败之后,独独父亲一个人辞官归林。这些事情,天下人都知道。”
“只是这请父亲再度出山,到时候天下人又如何想呢?楚国人又如何看待父亲呢?军中将士又怎么敢听从父亲的号令呢?”
“出兵,素来讲求师出有名。而这挂帅印之事,关系到战事成败。父亲不愿意再使得楚国受损了。”
项粱代替项燕说着这些事。
这其实是项燕的意思。
当初老子指挥得好好地,你们不听,打输了。老子要脸,辞官归家了。可是那帮只顾自己私利的家伙,却一直都待在寿春。
如今秦国又打过来了,然后又推老子出来带兵。
老子没啥好说的。
要命就这一条,带兵打仗是不可能。
项羽听到的,自然都是字面意思。
他还觉得啥事都没发生呢,看双方神色也都和颜悦色,可事实上这已经是谈崩了。
项燕想的是另一回事。他们是不是被秦人贿赂了,所以才提名自己。觉得自己没能力,又派遣自己再去输一次。
项燕可不想这么干。
就在这个时候,这个太监跪在了项燕的面前。
“大将军,大王派遣小人来到此地,不是大王不够诚心,是唯恐路上遭遇不测。”
项燕听到这个,目光开始游移。
“现如今朝中,大王实在是想不出,还有比明公您更适合担任大将军的人了。”
“朝堂上,那也是诸臣商议,争论僵持,大王力排众议,这才为大将军争取到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