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都御史张问达被罢职夺籍,由勋卫出面逮捕移押诏狱,余下聚午门死谏者,悉数杖责三十,罢官,后逮捕移押诏狱。
此事闹出的动静,很快就在有司传开,似新君这等做派,已极少在大明发生,以至很多人知晓时都惊住了。
内阁首辅方从哲、次辅刘一燝、群辅韩爌神情各异,步伐匆匆的朝乾清宫赶去。
纵使是上了岁数的方从哲,此刻背也不驼了,腰也不弯了,走起路来脚下生风,要是被其他朝臣瞧见,定会觉得惊愕,直呼一句元辅厉害啊。
乾清宫,东暖阁。
气氛凝重且压抑。
“诸公慢行。”
穿大红蟒袍的王体乾,就站在东暖阁外,见几人匆匆赶来,上前拦住去路,“皇爷的心情不好,到了御前,望有些话能斟酌再言。”
王体乾说这样的话,方从哲倒没什么特别反应,然刘一燝和韩爌就不同了,他们想的更多了。
在刘一燝、韩爌的眼里,新君近来的种种变化,就是受身边太监宦官的蛊惑,不然为何深居乾清宫,常朝召开全凭心意,做事愈发乾纲独断,甚至面对谏言时,态度是这般强势且霸道。
这不是好的现象。
魏忠贤、王体乾、李永贞这批太监超擢后,折腾出多少事情了,除了清查皇庄皇店之事外,最近在京城的盔甲厂、王恭厂,甚至工部所辖军器局,似有异动的迹象,天子这般倚重身边太监,对在朝文官群体而言,不管是哪个党,哪个派,或多或少都是有想法的。
“臣…方从哲,拜见陛下。”
“臣……”
东暖阁内,响起几人的行礼声,朱由校倚着软垫,坐在那张宝座上,看着作揖行礼的几人,并没有说任何话,也没让几人起身。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
方从哲、刘一燝、韩爌几人,忍着袭来的酸痛,尽管心中有很多想法,却没有丝毫别的动作。
“方卿,朕想问问你,顾命究竟是做什么的?”
朱由校向前探探身,端起手边茶盏,呷了一口,悠悠道:“许是朕读书读的太少了?认为该职是佐天子以治国政,但实际上呢?应不是朕理解的那样吧,方卿,你来给朕讲讲《尚书·顾命》篇何意。”
“臣~”
方从哲能感受到新君之怒。
“禀陛下,顾命一词……”
在方从哲沉吟之际,思索该如何回答时,韩爌却低首上前,朝御前作揖行礼,准备说些什么,以借此机会行规谏。
“韩卿好大的威啊!”
朱由校重顿手中茶盏,眼神冷冷道:“朕在问方卿,缘何韩卿这般急切?难道内阁首辅就是个摆设?还是朕说的话是摆设啊!!”
“陛下!臣断没有这等想法啊。”
韩爌心下一紧,此等诛心之言,他必须要解释,“臣对《尚书》略有浅见,初闻陛下询问……”
“那你的书算是都读进狗肚子里了。”
朱由校冷哼一声,“圣人典籍,就是让你目无尊卑?就是让你不守规矩?就是让你心无敬畏?”
韩爌生出冷汗。
“陛下,韩阁老绝无此念。”见天子这般说话,刘一燝站不住了,忙上前开解道:“韩阁老就是……”
“就是什么啊!”
朱由校出言打断道:“觉得是皇考钦定顾命之一,就可以对朕随意指摘吗?觉得朕尚且年轻,就不能过早理政临朝?”
在这张天子宝座坐的时间越久,了解掌握的真相越多,朱由校就越压不住怒火,真的,简直是烂透了!!
朱由校放眼望去,发觉争权逐利者众多,钻营内斗者众多,欺上压下者众多,真想做些事情的却凤毛麟角。
就是清查皇庄皇店,才开始多久啊,就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到地方上的贪官污吏、恶绅奸商,朱由校要将他们连窝端掉,勒令厂卫督办此事,朱由校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
可外朝的那帮文官群体呢?
一个个小心思满天飞。
一個简单的事情,愣是被他们琢磨出百般花样。
QNMD!
“朕召你们来御前,就是要明确告诉你们,张问达所领职官朕罢定了,功名也夺定了!”
朱由校收敛心神,扫视方从哲几人,语气铿锵道:“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他尽到职责了吗?
朕清查皇庄皇店,在地方查出这么多硕鼠,他知晓此事,不想着如何向朕进良言,设法将那批欺压百姓,横征暴敛的魑魅魍魉尽皆逮捕。
却蛊一批言官御史,跑到午门来死谏,这哪里是死谏啊,这分明是向朕示威啊!
示他顾命的威啊!
说朕倚重厂卫,外朝的都察院和六科,谁尽早职责了?一个个的眼睛都盯在何处了?全都盯在朕的身上了!
怎么?国朝所设都察院、六科职官,就是盯着天子做事的?以此来钓誉沽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