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陛下降罪。”
“你自己说过的话,朕又岂能治罪?你又何罪之有?”嬴政道。
李斯闷声不语。
他也实在是不敢再开口了。
从来没有那一刻,让李斯感到这么绝望、这么无助、这么无力。
毫无任何挣扎的机会。
嬴政摇摇头,轻叹一声,缓缓道:“这就是朕不喜你的地方,你的确是斡旋之心太重,一己之心太过了。”
“臣有罪。”李斯面如死灰,毫无辩白之心。
嬴政静了静神,望着下方李斯,冷声道:“厕中鼠,仓中鼠,终究都只是老鼠啊。”
闻言。
李斯整个人一怔。
眼中露出一抹恍然跟苦涩。
“厕中鼠也好,仓中鼠也罢,盯着的只是那一口吃食,但也只有那一口吃食,而你李斯这些年跟这些老鼠有何区别?从魏国小吏到大秦丞相,也同样只盯着了一样东西,你的眼里而今也只剩下这一样东西了。”
“李斯啊李斯。”
“你终究还是让朕失望了。”
“朕的丞相,大秦的丞相,志向不能是一只老鼠。”
“也不能眼里只有那一口吃的!”
听到嬴政的话,李斯如遭雷击,脸色一下煞白。
他嘴唇不住颤抖着。
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他李斯,过去在上蔡当小吏,自嘲为周旋于茅厕的厕中鼠。
而今经过命运、才具、意志等种种相助,终是将自己推上了帝国首相的权力高位。
但.
他依旧是那只‘厕中鼠’。
只不过是从过去的舍侧移动到了仓中。
老鼠还是那只老鼠。
他还是他!
环境变了,但人没变。
他李斯从来就只是一只老鼠。
当年自嘲想改变,但几十年下去,从未有任何改变。
他当年为小吏时便醉心于权势,后面师从荀子,学帝王之术,卖于帝王家,也同样是为了权势,而今自己已位极人臣,但眼里依旧还是只有权势。
他跟那老鼠何异?
一生所求依旧是那口吃食。
“臣让陛下失望了。”
“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
“然要是一个人始终把自己当成老鼠,就算换再多的环境,自己的心不变,他也依旧会把自己视为老鼠。”
“李斯错了。”
“大错特错。”
“臣过去不解,为何韩非比臣更得荀子喜欢,也更为陛下赏识,臣自认才识书法都远甚韩非,在治国方面也远超韩非,为何世人更追崇韩非。”
“原来是这。”
“臣李斯的确不如韩非。”
李斯闭上眼,幽幽叹息一声,神色无比落寞。
他从没有想过。
自己这一生,其实在自己为小吏时,就已经将自己一生道明了,他以为换了环境,自己就会改变,但最终,并没有,他依旧走回了老路。
从未有任何变化。
这一刹。
李斯本就苍老的脸上,越发显得沧桑年迈。
他不知如何离开的行宫。
等李斯浑浑噩噩清醒过来时,人已经站在了宫外。
天空已飘起了小雨。
望着天空飘零下的小雨,感受着雨水拍打在脸上的触感,他的脸颊颤了颤。
“厕中鼠,仓中鼠,终归鼠矣。”
“我李斯”
“终究活成了鼠辈。”
“呵呵。”
李斯迈步离开了。
当殿下说出厕中鼠、仓中鼠时,李斯就已明白陛下的想法。
大秦不需要鼠辈的丞相。
而他
终究到了退场的时候。
对于退下,李斯过去十分抵触,也是极力规避着,但这次跟陛下的一番交谈,李斯已清楚,自己没有坚持的理由了。
他也不合适了。
只是相较过去,若是为陛下劝退,他心中会十分抵触,也会想法设法阻止,但如今,他已能很坦然的面对了。
他知道。
自己的时代已经过去。
接下来是扶苏,是秦二世的时代。
他们这些老臣都要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