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而出的荀彧,沉默了许久之后,忽然撩开车联,对着前面驾车的马夫说道。
“喏!”
马夫一拉缰绳,方向一转,沿着大街,往丞相府的方向疾驰而来。
丞相府,虽不是万圣之地,天子之所,但犹然胜之,有过之而无不及。
丞相府前一片空寂,文官武将,闲杂人等,非有正事,无人敢越雷池一步。
但荀彧的车马,径直来到大门,看守府门的侍从远远听到车马之声,认得荀彧的车马,甚至不等荀彧主动下车,已经将角门打开。
车夫拍马而入,径直进了丞相府。
普天之下,能如此随意出入丞相府者,唯独荀彧一人而已!
“文若,如此清早,便来看望孤家了吗?莫非军粮筹措之事,已经办妥了不成?”
曹操此刻正在洗刷,听到门下来报,荀彧求见,来不及束发,散落着一肩乱发便走了出来,大笑着问道。
“丞相,是臣来的唐突,搅扰了丞相。还请丞相更衣洗漱,臣有话想要问丞相,但也不急于一时。”
荀彧站在大殿的正中,看到曹操如此仓促而出,丝毫不拘泥于仪表,想起昔日的共事经历,多年的征战历程,心里一酸,沉声说道。
“哦?”
曹操一怔,才注意到荀彧的气色有异,神情举止也跟往常有所不同。
“好!你待我片时,我即刻就来!”
曹操转身入后堂去了。
须臾,再次出来,已经是紫袍金带,腰悬宝剑,一派威武气息。
“文若,你有何事,只管说来。咱们多年的交情,和他人并不相同。今日只做朋友,无分职级高下。”
曹操如君临天下,站在台阶上,俯视着大殿中央孤零零站在那里的荀彧。
“丞相,若大汉一统,四海承平。丞相还做大汉的丞相吗?”
荀彧不卑不亢,抬头看着曹操的脸,正色问道。
闻听此言,原本随和的曹操,忽然身子一震,整个人都怔住了!
自他把持朝政,手握重军,剿灭吕布和袁绍之后,俨然已经位极人臣,权盖天子!
便是当朝的汉献帝,对他说话也要毕恭毕敬,察言观色,不敢有丝毫的不敬之词!
放眼天下,敢如此直言相问,毫不隐晦的人,恐怕也只有荀彧一人了。
曹操手握剑柄,从台阶上缓缓的一步一步走下来。
到了大殿的中央,到了荀彧的身前,又轻轻的撒手,放开了宝剑。
若是其他人,敢如此在他面前询问这个事,早就被他直接推出去斩首了。
但此时的荀彧,依旧仰然而立,丝毫不惧,目光坚毅,波澜不惊。
“文若何出此言?”
曹操叹息了一声,在大殿中度着步子。
“我曹操初任校尉,便一心为我大汉。昔日董卓弄权,我不避风险,想要以献刀为名,刺杀之,哪怕与他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之后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我不得以而征伐四方。我不止一次与你等臣下说过,若我不存,天下正不知有多少人称王称帝,我华夏将分崩割据,百姓永无宁日!”
荀彧转身,看着曹操高大的背影:“臣正是看到丞相为国为民,方才投至麾下,随侍左右,不知不觉间已有十数年了!”
曹操猛然回头,看着荀彧,目光炯炯:“若我死后,我只望墓碑之上刻有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于愿足矣!”
想起十数年的军旅征伐生涯,多少触目惊心,多少命悬一线,多少腥风血雨,忍不住泪盈眼眶,低落衣襟。
荀彧看曹操真情流露,忽然之间心中升起一丝愧意。
“若丞相死后,传位后世,还是不是依旧效忠大汉?”
荀彧沉思良久,开口问道。
后世?
曹操身子又是一震,忽然想起了刚刚夭折的爱子曹冲。
心中一痛,潸然泪下。他不知道荀彧今日为何会连续询问这些问题。
但荀彧是他最信赖最依仗的谋主,若无荀彧,便无曹操!
两人十数年的交情,非同小可,非止主臣关系,亦且情如朋友,亲如骨肉。
“文若!”
“你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绝不容许有人欺辱天子!”
曹操仰头,哈哈大笑着说道。
“希望丞相能够言出必行,信守承诺。”
荀彧叹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
“那是自然,我曹家生生世世,都是大汉的臣民,岂可做出僭越不敬之事!”
曹操不以为意,和颜悦色的笑着说道。
“微臣告退了。主公所关注的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