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此间邪气甚浓,残害的人命难以估量,为何大周治下的钦天司却对此无动于衷?难道是没人上报吗?”
月夜中,有两人伫立于农庄内的水车之上。
若细细望去则能见他们各自眼眸处都蒙着黑色的眼纱,原来是一老一小两个瞎子。
闻言,老瞎子并未叹气,只是如同阐述事实般坦然道:
“这便是为师宁做一介散修的原因,开宗立派能够传承衣钵源远流长,但宗门亦是把柄与命脉,其中之事不是闭上眼眸念‘道法自然’四个字便能一言以蔽之的。”
“那些宗门之主,他们往往成就一宗之巅后实力再难晋升,郁郁而终者不计其数。多半是因所处的位置不同,能见的、要做的事各不相同,修行之事便无暇顾及了。”
“即便钦天司的大司命能够算无遗漏也终将无法顾及万千里外的城池巷口。更遑论权欲威压之下,寻常百姓自己的性命尚如草芥,又何苦去念及什么贫民乞丐的失踪而选择报上钦天司?”
姜云鹤的小脸上闪过几丝惊疑,遂抿唇道:
“这庄背后的大官竟能如此欺压百姓,使之不断传出更多谣言,来谋害更多人,真是可恨。”
李瞎子默默摇头,月光下看得出这老瞎子的身材有些佝偻,他淡淡道:
“想造出这些舆论甚至都未必需要什么真金白银威逼利诱,可能仅仅不过是寒夜中的一餐温饱,一口汤食。”
“所以啊,云鹤,坚守己道,束身自修才是你应当做的事,此庄背后的达官显贵,便应由更势大者与之博弈,人境之争皆不过是以血见血,以将对将。”
“云鹤,你大可行侠仗义、惩恶扬善,甚至斩杀地方贪官佞臣,但血溅朝堂之事,不因由你来做,其中牵扯太多,与你道相隔甚远。”
姜云鹤似懂非懂地抱拳躬身,“弟子谨遵老师教诲。”
再等了须臾,两个瞎子似乎都察觉到了黑夜中点点的炬火。
庄丁们如行尸走肉般举着火把越过收割完的稻田。
姜云鹤才想问老师裴修年究竟算过关了没有时,却是接到身旁的李瞎子递来的一只小巧的瓶子。
李瞎子将丹药交给姜云鹤,无悲无喜道:“把这枚丹交给裴修年吧,这一枚丹可使他彻底开脉,血溅朝堂的大业将由他来完成。”
姜云鹤端着手中的小巧玉瓶,还是有些踌躇,终于是问:“老师是想凭此丹掌控他吗?”
李瞎子摇了摇头,他的身上忽然凝聚起一股极强的威压,很难想象一个看似油尽灯枯行将就木的老者能显露出来这样滔天的气势,他最终还是收敛了气势,洒然道:
“丹药怎么可能掌控他人?这不过是为师的一场豪赌,是一场跨越了千百年的人境之争。”
姜云鹤有些震惊的握着手中的小巧玉瓶,她再“望”向身侧不远的老师,听他道:
“为师知道你想问能不能出手,既是你道,为师便不会刻意干预,做你想做之事,你且去吧。”
姜云鹤轻轻颔首,正欲踩水车而起时,又问向李瞎子道:
“老师,您不去见他吗?”
李瞎子第三次摇头,淡然道:“时候未到。”
他的身影也随这句话一同消逝在风中,水车上,留下了一柄质地普通平凡的剑。
姜云鹤对着远方陌然一礼,然后她拾起那柄剑,再轻轻蹬在水车上,身影跃下田野。
庄园中的水车卷起水花,如同转动的机括齿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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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修年觉得自己并非那种热血上头就能不顾一切追求江湖侠义之人,但他依旧带着小钦奔走于庄园内,打算去找寻那位“曹庄主”。
这个庄园的存在显然早已超出了裴修年作为现代人的一切认知。
而能在州府雄兵驻守,钦天司分舵坐落之地堂而皇之的发展,其背后当然有地位超然的主使者。
如今误打误撞闯入其中,不论是否能够彻底抹除此庄,自己都与背后这位结下了莫大的梁子,不如就干脆了结这场噩梦。
单单看那位“曹夫人”的实力,想来也不过是蓄养几年阴气衍生而成之物,以小钦的修为能够轻松应付。
此庄内掏出能够与五境相提并论的诡怪的概率不大。
背后田野的火光又近,那些寻声赶来的庄丁之中已经没有几人的原身能够维持常人模样了。
裴修年的步履加快,再拖下去这里的声响很快就会吸引来不必要的人。
两人很快步入这庄园的主楼中,偌大的中庭里,层楼阶梯、各式灯火挂饰、木制家具一应俱全,真如同一個农庄该有的样子,只不过其中空无一人。
裴修年的眸中清光扫过主楼阶梯之上,看得见那些楼房之中堆砌着无数的尸骸,森森白骨与揭下的人皮。
他深吸两口气,低头往下看去,目光穿透过厚石板。
能见地下室中有一只四角分别被一条锁链衔接的火盆正沐在血池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