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文龙专心写剧本的时候,他的作品《长相思已经悄然跨过了老铁山水道,在山东登陆了。
《长相思作为纳兰性德词的代表,是一首非常成熟的清代“性灵派”作品,清代“性灵派”比起此时文坛上的“性灵派”范围要大,主要是吸纳进了“竟陵派”这一风格。
此时“竟陵派”这个名字都还没有出现,要等到两年后谭元春、锺惺两个湖北竟陵人合著《诗归点评天下文章,引导海内诗人学习他们的写作方式,竟陵派才第一次登上历史舞台。
明末的诗文改革最早是从前后七子的“复古运动”开始的,在复古运动之前,明代的诗只有粉饰太平的宫庭诗、表达个人志向的励志诗等少数种类,完全不成体系,其精彩程度不要说和唐朝比,连宋、元都远胜之。复古运动后,天下文人都开始学写唐宋文章、诗词。
万历二十四年,袁宏道为代表的公安三袁登上历史舞台,袁宏道在湖北提出写诗应该多用“本色独造语”,袁中道在京城写成《论文上《论文下,以严密的逻辑攻击当时文坛一营文字全学唐宋的风气,渐渐吸引了一批追随者。于是以袁宏道的“性灵说”为理论基础,“性灵派”或是以袁家三兄弟祖籍公安命名的“公安派”纵横天下十多年。
而到了万历二十五年以后,公安派其实就开始走下风,主要原因是公安派的干将渐渐离世,再加上政治风气的收紧,许多人都退出了公安派的创作。
此时公安派的领袖中:袁宗道、江盈科过世,李卓吾自杀,黄辉、陶望龄投身朝堂放弃创作,袁宏道也回到湖北公安,公安派的创作风格转向山水田园诗,已经进入没落阶段。
伴随的时代背景是随着万历朝堂党争的爆发,大量文人对现实感到苦闷,只是在诗文之中“抒发灵性”已经不符合他们的要求,文人需要更强的内心情感表达。
再过两年出现的“竟陵派”就是在这种需求之上诞生的产物。
竟陵派同样主张“独抒性灵”,和公安派的文学理论基本一致,唯一却反对公安派平易近人的文风。他们号召使用“幽深孤峭”来矫正公安派的“肤浅”,写出来的东西都带有强烈的个人色彩。
如果放在后世的艺术创作上来理解,如果“公安派”是《三个火枪手这种西方经典小说或者是近代的西方油画,那么“竟陵派”就相当于意识流小说或者是毕加索那一类现代画。
主打一个精神状态堪忧,看不懂。
竟陵派的作品的精神状态太不稳定了,在后世评价也不高。
后来钱谦益对竟陵派的文章读后感就是“如梦而入鼠穴,如患而至鬼国”,直接将竟陵派的作品称作“鬼趣、兵象、诗妖”。
竟陵派和后来的八大山人画一样,都属于是乱世才会培养出来的艺术,鬼气森森、人物清奇,但竟陵派却也是中国诗坛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竟陵派让诗人们终于走入自己的内心世界,表达自己的想法。
等到天下大势基本稳定之后,清代词人摆脱了竟陵派的鬼气,继承他们个人表达的做法和“独抒性灵”的主张,清代“性灵派”由此诞生,并且一诞生就出现了清初词坛三大家。
明代的性灵派只会写景物,竟陵派只会表达自己古怪的想法,而到清代纳兰性德却能写出“我是人间惆怅客”这种既富有诗意又表达直白的句子。这不是一个人的灵光乍现,而是继往开来之后在创作手法上的突破。
清初词坛在此基础上一出现就发出掩盖整个明朝词坛的水平光彩,清初三大家先后涌现,在千年后再次带来一个词坛小盛世。
而《长相思·山一程就是那个词坛盛世中最为人称道的明珠之一。王文龙现在把这首词拿出来,绝对比起几年后出现谭锺派诗词更加轰动。
毕竟谭锺词还只是过渡作品,而纳兰词已经是这场诗词改革运动开结果阶段的产物。
一首风格完全成熟的清代“性灵派”作品,结合了“公安派”“竟陵派”的优点,对于此时的诗人来说无异于天降神器。
这就像在火绳枪时代突然拿出了一把全自动ak步枪。
王文龙之前抄的几首清代诗词其实也属于清代性灵派的产物,但是没有一首能如同纳兰词一样有划时代的意义,因为纳兰性德在清代文学史上就是里程碑级别的天才人物。正如同物理学上的牛顿、爱因斯坦,他们的出现标志着物理学进入了一个新时代,同时期的其他物理学家,哪怕再有贡献,都无法和他们这样的里程碑人物相比。
越站在文学变革潮头浪尖的人,才能够越发体会到这首词的震撼力。
王文龙在金州卫儒学中吟诵《长相思能引起儒生们的激动,那只是他们单纯的觉得这首词好,而真正要理解这首词划时代的意义,这群辽东秀才的学术水平还真不够。
登州,码头旁的一处大院。
呼仁道捧着《长相思读了又读,不禁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