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
官道上,一列延绵的马车车队不疾不徐地前行。随行护送的亲兵们骑着骏马,不时警惕地扫视四周。
出了青州境,路上就没那么太平了。官道路旁不时有些饥民流民。
这些流民多少不等,个个面黄肌瘦,或几十人凑在一起,或上百人。一看便知是整个村子或家族遭了灾,一起逃出来,顺着官路走,想搏一条生路。
徐靖一行人兵强马壮,流民们不敢招惹。倒是有一些悄悄跟在后面,至少能躲过土匪们的掠劫。
徐靖生平第一次出远门,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等情景,忍不住低声道:“怎么会有这么多流民?”
“前年蝗灾,去年大旱。”答话的人竟然是孟御史:“百姓们卖儿卖女卖地,最后就只剩逃荒了。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要逃往何处,才能吃一口饱饭。”
路途漫漫,整日枯坐在马车里气闷无趣。赵夕颜三日前邀孟御史一同对弈,孟御史本就喜爱下棋,立刻应邀而来。
来了之后才发现,讨嫌的北海王世子也在。来都来了,也不能掉头走吧!权当陪小姑娘下棋打发时间了。
……然后,孟御史就被打脸了。
自诩棋道高手的孟御史,和赵夕颜对弈第一日,连输三局。
第二日,输了两局,平了一局。
今天嘛,倒是侥幸赢了一局。孟御史却没心情高兴,远远看着跟在车队后衣衫褴褛的流民,心情沉重极了。
赵夕颜停下手中动作,探头看一眼,叹了口气。
徐靖心里有些憋闷:“朝廷难道没有赈灾吗?”
孟御史看一眼不识人间疾苦的世子:“国库年年空虚。根本无力赈济。前年下了一道旨意,让受灾的郡县自己救济灾民。结果可想而知了。”
“这世道,富贵人家一顿饭就能吃数十道菜肴。殊不知,这已经够穷苦百姓裹腹半年了。”
徐靖:“……”
徐靖难得被噎得哑口无言。
赵夕颜抬眼,看向一脸愤世嫉俗的孟御史:“孟御史久居朝堂,应该很清楚朝政弊病。”
“国库为何不丰?是因为先帝喜奢华,建了许多行宫别院。昭陵一修就是十几年,掏空了国库不说,还征用十几万民夫。百姓家中少了壮劳力,种地谋生艰难,所以流民愈来愈多。为了吃一口饭,去做民匪的比比皆是。”
“朝中众臣,文武对立,争权夺利,只顾着结党营私。有几个真心为百姓着想做事?”
“孟御史是忠臣,不肯说先帝的不是,是好官,不愿说文武百官的过错。倒将这满腔怨怼迁怒于世子头上。”
“莫非世子顿顿吃馒头喝凉水,就能天下太平百姓富足了吗?大晋到了这一步田地,都是一个十几岁从未出过北海郡的藩王世子之过错吗?”
孟御史:“……”
孟御史脸孔涨得通红,额上冒出汗珠。
这一席话,字字如刀剑,刺人心扉。
赵夕颜和孟御史对视,缓缓说了下去:“我敬佩孟御史的才学,敬重孟御史的人品。不愿见孟御史心胸狭隘嫉世愤俗自己钻进死胡同。”
“今日多有冒犯了。”
孟御史额上冷汗涔涔,痛苦地闭了闭眼,很快睁开。
他站起身,双手抱拳作揖,向徐靖赔礼:“下官失言,请世子见谅。”
徐靖心里百味杂陈,竟没有乘胜追击落井下石,只道:“我没有生气。”
孟御史又向赵夕颜作揖:“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赵六姑娘今日说的话,令我汗颜。更令我心中敞亮。我知道以后该走什么路了。”
赵夕颜明亮的目光落在孟御史的脸上:“但愿孟御史能一展胸中抱负。”
孟御史点点头,不再多言,下了马车后,竟然去了流民聚集之处。
百姓怕官是天性。孟御史穿着一身七品御史官服,更令人敬畏。
有的流民被吓得四处躲藏,还有的直接跪下磕头。哀求着给一口粮食,或是试图将八九岁的孩子白送给孟御史做奴仆,只求一条活路。
坏脾气的孟御史,竟十分有耐心,一一安抚。又令人拿了干粮和凉水出来,分给这些饥民。
徐靖远远看着这一幕,转头对赵夕颜说道:“这个孟溪知,对着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对百姓倒有耐心。”
赵夕颜笑叹:“这就是他的可贵之处了。”
徐靖下了个结论:“这种傻蛋,在官场里走不长,迟早要栽大跟头。”
可不是么?前世孟溪知的下场太惨了。
赵夕颜轻叹不语。
……
正午,阳光炽烈,天气燥热。
徐十一寻了一处树荫,正打算搬桌椅。主子忽然说道:“不用搬桌椅了,饭菜也简单些。”
徐十一有些惊讶。自家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