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传了话来,说林如海远来辛苦,又要向皇上交差,晚上就在外院用饭,不必进来请安了,明日再见。
贾琏传达了贾母的意思,林如海却是等不及了,由贾赦、贾政和贾琏陪着用过饭后,定要立即去拜见贾母。
贾琏只好引着他进了后院,贾母已经用过饭了,听说林如海坚持前来,便遣人去叫贾赦和贾政过来陪客。
林如海近二十年未进京,贾母见当年那个年少俊秀的女婿双鬓斑白、满脸憔悴、风霜之色,想起自己早逝的女儿,不由失声痛哭。
林黛玉和贾宝玉一左一右陪侍在贾母身侧,免不得去劝,却又忍不住偷眼来看林如海。
林如海如今的模样落在别人眼里显得憔悴病弱,在她看来却是比之前好多了,不但气色好了许多,连精神也似乎好了不少。
父亲应该是已经走出弟弟、母亲先后离世的打击了。
林黛玉心下安慰,想起母亲和弟弟,忍不住也跟着贾母哭了起来。
林黛玉这一哭,落在林如海眼里,那妥妥地就是在贾府受了许多委屈,却忍着不敢说,现在看到能为她做主的父亲来了,就忍不住哭了。
林如海看着女儿瘦瘦小小、娇娇怯怯地,自己伤心却还知道安慰外祖母不要伤心,心中大恸,眼圈也红了,伸出手颤声喊道,“玉儿,来父亲这里来,给父亲瞧瞧”。
贾母拍了拍林黛玉,示意她快去。
林黛玉虽恨不得立即扑进父亲怀里大哭一场,却还是强忍着小步挪到林如海跟前,磕了个头,方起身抬头看向林如海,灵秀的双眼中早就含满了泪水。
林如海心中更是痛绝,却不敢露出更多,叫女儿担忧,叫贾府众人生疑,勉强忍泪道,“玉儿长高了些,看着也比在家时强壮些,想是老太太照顾妥当,女婿在这里多谢老太太了”。
贾母转悲为喜,“照顾玉儿,本是我这做祖母的该做的,倒是叫你谢,也太外道了”。
林如海忙道不敢,贾母就牵着贾宝玉的手拍了拍,笑道,“我老太婆也不怕你笑话,这上上下下这么多孙子孙女,我最爱的就是两个玉儿。
他们都怨着我偏心,却不知我的两个玉儿有多贴心!”
屋中地龙暖和,贾宝玉只穿着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看着粉妆玉琢,直比女孩儿还要精致漂亮。
林如海一见他是这么个形象打扮,就有些不喜,加上之前薛宝宝说的话,更是深觉此子他日必定类似其大伯、堂兄们,绝对是个脂粉队里厮混的纨绔膏粱。
偏偏这样的纨绔膏粱,贾府的老太太还视为心头宝,甚至还让他和自家女儿同住同吃!
林如海上京一路上几乎都在想这件事,计议早定,当下不动声色道,“这就是二内兄家的宝玉了,果然色如春晓之花。
正好我这次上京从扬州带了些绸缎,送给宝玉做几件衣裳穿穿,倒也相得益彰”。
老太太愣住,贾政也忍不住看了林如海一眼,林如海近二十年没进京,这还是第一次见宝玉,按理说,就算不拿什么贵重的表礼,总也得拿些文房四宝、或者古书字画什么的,送男孩子绸缎像什么?
偏偏贾宝玉一点没觉得奇怪,高兴道,“那就多谢姑父了,扬州丝绸名扬天下,待到春天做春衫穿定然好看!”
一脸酒气的贾赦忍不住怪笑一声,“宝玉,以大伯我说,你也不用谢你姑父,该谢你母亲才是。
你林妹妹来的时候,你母亲送她几匹布做见面礼,你林姑父现在送你几匹绸缎做见面礼,正是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有来有往的,亲戚之间才能走得长久啊!”
林黛玉进京那天,贾赦却不是不想见,而是喝醉了,根本没法见她,当然也不会知道王夫人拿几匹布做见面礼送给林黛玉。
但他续娶的继室刑夫人却是在场的,过后跟他念叨过很多次王夫人抠门,就是那几匹布也还是从公中的库房里拿的呢!
贾母早忘了这段公案,这才恍然,虽疑心林如海怎么知道了这样的后宅私事,却也不得不打圆场,忙瞪了自家不成器的大儿子一眼,骂道,“偏你话多!
女婿好心好意大老远地从江南给你侄子带礼物,倒叫你说得没好意思的!”
贾赦见贾母发火,不敢再说。
林如海微微一笑,“原来二嫂竟也曾惠赐黛玉,黛玉,你可曾谢过你二舅母?”
黛玉隐约听出了大人间打的机锋,忙答道,“谢过了的,大舅母和二舅母待我都是极慈爱的”。
林如海就又像贾赦和贾政一揖手,“玉儿年幼,劳两位内兄,并二位嫂嫂费心了”。
贾赦向来皮厚,根本没觉得什么,拱手还礼。
贾政却是紫涨了脸,怪不得如海会送什么绸缎,原来是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