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向羊太后,依旧是平日唇角含笑,悲悯众生的模样。
羊太后却无端觉得他琥珀色的桃花眼竟真的如琥珀贴在了自己的心口,乍觉微暖,实则沁凉。
一如他的人,初见只觉温煦如冬日暖阳,久识其实沁凉如清泉冷玉。
他回到她身边已经有近半年的时间,在薛宝宝入宫后,更是几乎天天腻在她身边,看似母慈子孝、母子亲密,羊太后却知道,他离她依旧隔着从京城到神农山的漫漫长路。
十八年的生离与隔阂,又岂能在半年内消除?
她知道,所以怀着一个亏欠于他,有愧于他的心想要弥补这十八年来她亏欠他的东西,想要弥补那缺失的漫漫长路。
她知道儿子口中说着“不喜欢薛妹妹”“不喜欢拿吃的开玩笑”,是在说她不喜欢他,不喜欢他的所作所为。
而他,也不喜欢她试探于他!
她不能让一碗刀削面成为他们母子间新的隔阂!
羊太后在撒谎和说实话之间徘徊了一会,到底还是决定说出实情,总觉得儿子比看起来还要聪明的样子,她不一定能瞒过他!
“小七”。
羊太后挥退伺候的人,冲宝幢招手,宝幢起身合十,却并不像她希望的那样到她身边去。
羊太后鼻头发酸,皇帝十八岁的时候,她若是冲他招手,他肯定立即扑到她脚边,绝不会,这般冷淡。
“小七,母后不是试探你,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有多看重薛姑娘,需不需要母后请你皇兄出手,逼薛家退了薛姑娘的亲事”。
宝幢抬起头愕然看向羊太后,“这和薛妹妹退婚有何关系?”
羊太后既已打定了主意和他开诚布公,便不再讳言,叹道,“小七,我们虽是皇家,夺臣之妻的事却也不能轻易去做。
今天你便和母后说了实话,若是你真的喜爱薛姑娘,想娶她为正妃也好,想纳她为侧妃也罢,母后就做了这恶人,叫薛家退了薛姑娘定下的亲事,日后再好生补偿于薛家,总也要叫我儿称心如意才好”。
宝幢眨了眨眼,琥珀色的桃花眼中是真切的迷茫与不解,“母后,贫僧早就说过了,贫僧想薛姑娘做我妹妹,并没有娶她为妻的意思。
贫僧是要终身侍奉佛祖的,又岂可娶妻纳妃?”
羊太后兀自不肯信,怀疑看着他,“小七,与母后不必说违心的话”。
宝幢不解,“出家人不打诳语,且,贫僧为何要说违心的话?”
羊太后默了默,突然问道,“既然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告诉我,你真的是去年在御花园中才与薛姑娘初识的?”
宝幢一愣,俯身合十,“阿弥陀佛,薛妹妹不让贫僧说”。
羊太后精神一振,原本她还没往这上面想,可那天羊承恩侯和她说起了宝幢在羊府与王子腾的对话,她突然就福至心灵,她儿子怕是早就和薛姑娘认识了,且交情匪浅!
所以,在宫中甫一重逢,小七就将自己辛苦寻了许久的一尺天送给了薛姑娘。
所以,薛姑娘及笄,小七苦心竭虑要出宫观礼,还要自己为薛姑娘做正宾。
所以,小七天天不好生吃东西,好叫自己招薛姑娘进宫。
傻孩子,他若是真想要薛姑娘,又何必做这许多多余的事,只和她说便是——
羊太后想到这猛地打住,不对,小七好像是真的不想娶薛姑娘,他好像是真的就想做人家哥哥来着。
天下真的有这样处心竭虑要给一个漂亮、会做饭、又合心意的姑娘做哥哥的男人?
又或者自家儿子到底还是年幼不懂事,根本就没开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