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氏和崔礼礼齐刷刷地看向崔万锦。
“你知道?”
“当真?”
崔万锦与傅氏说话,经常插科打诨,装傻充愣,这次却严肃得不同寻常:“谢敬才没有直说过,但我与他往来多年,却也猜出来他背后还有人。这跟我们入股做生意是一样的。有时候自己不便出面,就让可靠之人出面。”
“王文升跟了我三十多年,我还在做学徒跟人走马时,就认识他了。走马很辛苦,我俩一直互相扶持,后来他介绍谢敬才,我自然没有戒心。”崔万锦记起第一次与谢敬才见面时,他对自己的欣赏之情溢于言表。当时只觉得是遇到了知己,后来渐渐回过神来,并非如此。
“所以那些银子您知道从何而来?”崔礼礼问道。
崔万锦默了默,撑着桌案站起来,挺着肚子道:“你等等。”
他转过身,进了卧房,没多久捧着一个木盒出来,放在桌上,将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放着几个账本,账本还有编号,他取了一号,翻开第一页,指给崔礼礼:
“谢敬才第一次真正入股,就是二十五年前。”
傅氏也探头过来看:“五百两,并不多。”
“的确不多。”崔万锦说道,“做生意,从来都是从小开始,他要将钱放在我这里,自然是要稳妥。再说,他入股,哪里又需要真的在账面上出钱?”
崔礼礼一边翻看,一边暗暗为崔万锦的细心称奇。原以为他是个粗蠢憨直的,想不到细致到年月日时,还有地点都记得如此清晰。
“爹也有心,竟然将每一笔都记得如此清楚。”
显然不是为了“亲兄弟明算账”,而更像是留下一些证据。
傅氏在傅家跟着主母王氏也学过管家看账簿,与崔万锦这二十年的生活,打理起崔家来也得心应手,自然对账簿也颇为熟悉。
她翻看账簿,发现好几笔大额的,指给崔礼礼看:“你爹又不是蠢人。一个当官的,就算再贪,也不可能一次拿出这几十万两来。怎么也要掩人耳目。”
“正是。”崔万锦点点头,“其实要跟朝廷的人做生意,没点油水他们也不会沾。他们拿着章呢,盖谁家的文书上不是盖?凭什么盖在崔家的文书上?”
掌握着决定权的人,自然要选对自己最有利的那一个。商人也不蠢,留账簿才能保命。
傅氏叹了一句:“唉......早知道是这样,何必收他的银钱?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才是最好。”
崔礼礼一愣。人生一世哪有什么“早知道”。就算自己重生“早知道”了一切,不也根本无法逆转这滚滚向前的命运吗?
崔万锦手压在账簿上,摇摇头说道:“你想得太简单了......”
似是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他站起来负手在屋里走了几步,步履沉重又迟疑。
傅氏与崔礼礼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崔万锦咬咬牙,才决定说出来:“你们可知,天下商贾如此之多,走马之人如过江之鲫,谢敬才为何选我?”
崔礼礼想了想:
“其一,爹是孤儿,无父母兄弟,便没有了家产之争。其二,谢敬才是驾部司的,能控制的恰好是马匹采买。其三,爹的人品好,为人实在,不偷奸耍滑,想必前面这几笔银子,就是用来试爹的。”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事。”崔万锦肥肥胖胖的脸上,有些悲哀,“杀鸡儆猴。”
傅氏蹙着眉问道:“何意?”
崔万锦缓缓说着:
“那一年,朝廷要买马。几十万两的生意,谁不想要?谢敬才抛出这生意来,做马匹生意的人自然要去抢马。有了马,才能卖给朝廷。”
“争抢时,就有不少人下了暗手。弄死了人,弄死了马。弄出了一些案子来。大家抢得头破血流。当时我并没有太多银钱,想着买些马来,转手卖给收马的人,挣一点是一点。”
“谢敬才当着我的面抓了几个贩马之人,交给刑部处置了。我还在暗自庆幸与谢敬才有些往来。还想着他欣赏我的为人,决定收手不再做这生意,大不了马匹落在手中就算了。谁知,王文升来跟我说,谢敬才想要入股。”
崔礼礼顿时想明白了。
天下商贾要想做大,又有几个不被朝廷的手攥着?
他要入股,你容许了,你就做大。你不容许,他就抓你,杀了你。
小辫子在人家手里,生死皆由人。
崔万锦深吸一口气走回到桌边,按着那一摞账簿说道:“人人都说,无商不奸,我崔万锦行商多年,从没有做过违背良心之事,仅有这一件事,抓着我生死。自他说要入股,我便留下这账簿,终归要为自己留下一线生机。”
“难怪你在樊城入狱,都不肯让他出面。”傅氏喃喃地道。原来不过是谢敬才的傀儡。不,谢敬才也只是圣人的傀儡。
“爹,您早猜到是圣人了?”崔礼礼问道。
“我当时只是猜到他不是做主之人,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