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方突然的驻足,无疑为紧张的氛围再添了一把火。
京城百姓的怒气,犹如被点燃的柴薪,越烧越旺,他们愤怒的目光紧盯着那个被告示上称为“底耶散罪魁祸首”的弘方,只恨不能亲手宰杀了这个衣冠禽兽。
弘方站在人群中,漠然面对着愤怒的百姓。他在京城多年,熟知这条路通向何方。故而,在路过公主府时,停下了脚步。
抬起眼,恰好看到了朱门里的崔礼礼,他的眼神霎时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也有了光。
他干裂的嘴唇只是动了一动,最终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崔礼礼也静静地站在门内,没有移动一步,她的眼神同样复杂而深邃。
弘方的佛珠和那两本记着偃建寺血案名册的书,还在崔家佛堂。圣人喜欢斩草除根,又是一个极有耐性的人。没有找到佛珠和名册,他不会轻易杀了弘方。
曹斌骑在马上,也注意到了崔礼礼的身影,但想起陆兄的叮嘱,他强忍着没有上前打招呼。
在这样的时候,任何一点小动作都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突然,人群中不知是谁,扔了一块石头。
弘方久不剃发,发茬两寸有余,石块尖锐,砸在头顶一下子就被砸破了洞。鲜红的血立时顺着脏污不堪的发梢流下来。
菜叶、蛋壳、潲水混杂着血,一齐淌下来,显得尤为可怖。
这下就严重了。所有人呼啦啦地退了一步。
有个女子,不管不顾地朝弘方冲过来。
“是你!就是你!”她嘶哑地喊道,“是你杀了我相公!”那声音声音中充满了悲痛和愤怒。
只见那女子她一身缟素,面容憔悴,身后跟着两个年幼的孩子,三人眼中都充满了泪水。
她抓着衣裳,里面兜着一兜子大大小小的石块。母子三人冲到弘方面前,抓起石头就朝弘方头上砸去!
弘方躲也不躲,迎着那石头站得笔直。
绣使却举起刀将母子三人隔开,圣人说了要活口,若真砸死了,他们必然会担责。
崔礼礼认得这个女子,是巩一廉的遗孀吕氏。
年初庙会时,她带着孩子站在戏台上祭奠亡夫。那一场,是陆铮的手笔,今天这一场显然也是。
昨晚陆铮疲惫,她没有问他太多,也怕他会问自己太多。若真重要,他自然会说。
人群中也有不少人在庙会时见过吕氏,知道她是银台司执笔的家眷,那个执笔被贩卖底耶散的恶人敲得全身骨头都碎了。如今抓到罪魁祸首,这可是人家杀夫仇人,反倒被绣使阻拦,怎么说得过去?
有人实在看不下去,就喊了一嗓子:“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就是!他杀了人家相公,就该偿命!”
群情激昂,曹斌也怕出乱子,下令绣使赶紧带人走。
周遭的人都围了上来,喊打喊杀。绣使亮了刀,却又不能真对无辜百姓动刀子。百姓越围越近,就想要杀弘方而后快。
崔礼礼站在门内,丝毫不被人群所影响。
玉霞出来一看,门外这么多百姓也吓了一跳,连忙道,“把门关上吧,别影响公主静养。”
“且慢。”如柏的声音响起。
崔礼礼回过头一看,元阳坐在椅子上,让人抬着出来,她的手轻轻牵着如柏的手。
如柏高声道:“公主问,门外是何人喧哗?”
这一声,将门外的鼎沸压住了。
曹斌连忙下马来行礼:“卑职曹斌参见元阳公主。”
如柏道:“公主问,发生了何事,如此喧哗?”
曹斌跪在府门外道:“回禀公主,卑职奉命押送底耶散罪首弘方,途径此处惊扰公主,请公主恕罪。”
元阳抬抬手,如柏道:“公主要见弘方!”
曹斌有些为难:“这......圣人那里——”
“大胆!”玉霞叱了一声,“圣人那里有什么,自有我们殿下去说去,你如今拿着圣人的话,不把我们殿下的话当话了吗?”
曹斌伏地,连声道“不敢”。
再一挥手,让人将弘方从人群中带了出来。
刚走到公主府台阶之下,弘方就跪倒在地:“罪人弘方叩见元阳公主。”
元阳静静端详着那个没有半点僧人模样的僧人。
“弘方——”她的嗓音如同被马蹄踏碎了一般,“本宫都知道了。”
弘方下意识地看向崔礼礼,又看回元阳,再次额头顶地:“罪人有罪,万死难赎。”
元阳抬起手看向那个寡妇,庙会时见过她。抱着丈夫的牌位,牵着孩子从自己窗下过。
她指了指吕氏。如柏顿时明白:“把那名女子带上来。”
吕氏跪在地上,泣不成声,身后的孩子怯怯,抱着一块黑漆漆的牌位:“民妇是银台司执笔巩一廉之遗孀吕氏,恳请公主殿下做主!这个禽兽杀了民妇的丈夫!民妇要手刃仇人,为夫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