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对此未必心里就真的放下,真的舒坦。那文氏门人跑到东宫这么一闹,若无太傅出马,太子上门谢罪这个戏码,恐怕被前朝有心之人一撺掇,厉帝便会真的信了。届时上京这些见风使舵的氏族便会敢打文氏的主意了。
老太傅看着棋面,想了半响,方才落子,手都尚未抬起,对面苏瓷便又落下一子。老太傅挑了挑眉,将手中的棋子丢了回去,摆手道:“不下了、不下了。”
见老太傅耍赖,苏瓷并未强迫。
老者拂袖,看了看窗外的景致,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阿宁?”
苏瓷敛了敛眉目,故作不知,道:“她本来也不是这局中之人,便随她吧。”
老者看向苏瓷,一双眉目如泰山之石,坚硬无比,“她知道得太多了。”
苏瓷拿起杯盏,浅抿了一口,白底青花的瓷盏挡住他的眉目,让老者看不清他究竟作何是念。
“西南的事,她倒是搅得一手好局。”
苏瓷放下杯盏,眉目依旧带着温润的笑,老太傅把不准他到底怎么看阿宁的事。
苏瓷浅笑道:“难道老师以为,一个顾繁春就能改变我的计划?”
“哦?”
苏瓷看着老者,天光将他的笑意衬得暖了几分,斑驳的树影和着他的身影印在身后的墙面之上,仿若天然而成的画卷。
“萧盛固然是给了西南自保之力,但萧盛此人贪着名利,用此人,终究是福祸难断。”
老者闻他此言,倒也赞同,他也知道苏瓷不会动阿宁,但阿宁行事向来没有章法,此前那般放她走时,老者便不赞同,但苏瓷依旧还是放了人。这二人自小便这样,看似阿宁什么都将就着苏瓷,唯他的命是从,但阿宁一旦决定的事,苏瓷从来改变不了,久而久之他也就不会去改变阿宁,什么事也就都依着她。
“况且如今大漠来人,恐怕会让萧盛不得不尽快动手。”
大漠鲜国,常年受外族滋扰,自身战力并不突出,历史上曾经三次差点因为动荡而分崩离析。听闻萧盛将西南边陲平定便立刻派了来使,目的很简单,为的就是借兵。此前西南边陲动荡,大渊兵力擅自远离,恐怕背腹受敌,因此大渊皇帝不会同意鲜国的请求,但今时不同往日,大渊执政的储君名声在外,又有萧盛在西南坐镇,请兵一事,倒可以提上日程。况且,当年庆同商道打通西南时,并未抵达鲜国,这也让他们错失不少好处,鲜国国主也念着此事多年。
而若是大渊的军队要穿过西南边陲,萧盛手里的东西又能捂住多久?
“顾繁春却让萧盛护送鲜国来人。”苏瓷浅声道:“我倒是想看看萧盛究竟会怎么做?”
苏瓷三两句便再未提阿宁之事,老者是欲言又止,却终未开口。
待太子离去,老太傅看着身上丝质的袍子,那是银色的丝线细织而成,明锦院刚从南边引入的料子便做了一身给他送来,他微微敛了眉目,同是他自小教出来的,他如何不知那丫头的脾性,只是这一局中所有人几乎都赌上了自己的一生,没人输得起。
“若是她再插手殿下之事……”老者微微叹了口气,声音几分无奈,道:“便留不得了。”
疾风扫过枝桠,硬生生将尚未离枝的叶子给卷了下,老者看着那庭院中已然长大的松树,那是当年阿宁还是个女娃娃时亲手种下,她自小机灵,讨人喜欢,也心气高,自是不肯留下为他人驱使的,这份傲气倒是与白歆蕊如出一辙。老者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的那日,白氏最尊贵的嫡女,跪于他面前,以额抵地,道:“请先生念在我父当年救命之恩,帮帮我!”
这一晃便过了三十年了,老者摇了摇头,叹息道:“都是一群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