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飞白这一问是古经中两位先贤之间的对话,说得便是生灵立心立德之事。他问的便是文渊其人学习先圣知识多年,是否只知字间皮毛,自身仍是俗人一个。
文渊闻此,面色不改,直言,“我亦为凡夫,自然不能免俗。”
时飞白仿似未闻其言,再问:“还请先生回我,身安否;离欲否;嗔怒否;爱著否;骄慢否?”
文渊微微蹙眉,看向对面高台之上的小皇帝,他亦是静静地看着自己,如同这堂下千人。时飞白这问一出,文渊便知,小皇帝此前那番话是故意的,这二人便是在一唱一和。
众目睽睽之下,老者掌心微扣,答道:“身自已安,尚未离欲,时有嗔怒,未敢骄慢。”
时飞白再问,“入场之时,我观先生未问我立国学究意见,自顾坐上高位,论年纪,立国三位学究与您不相上下,论成就,他三人门下学子亦以千计,先生这骄慢之心,还是有的。”
时飞白这话说得平淡,却字字直戳文渊之心,他眉头微蹙,正要开口,却见时飞白继续问道:“敢问先生,凭何安己身,所欲为何,又为何嗔怒?”
文渊拱手对苍穹,道:“老夫凭数十载为国育才安己身,所欲为国泰民安,嗔怒亦为不尊礼制之人。”
文渊这话先是彰显了一番他自身高贵品德,又借文大骂时飞白不懂礼数。但时飞白并未被激怒,他嗤笑道:“先生说为国育才安己身,这三十载大渊可曾出过惊世绝艳之才?难不成这是先生之过?再者您出口便将自己放在为国为民一事之上,看来是当真将这虚名看得重了……”
文渊被他气急,欲打断他,却听时飞白拱手,问道:“所谓礼制,尊的是天地君亲师,你我今日乃平等之身,你既非我师长,亦非我国君,出口便是我不尊礼制。先生看来在高位浸淫已久,唯见权势,不见圣贤。”
说罢,对着小皇帝又是一礼,“王上,此人不过沽名钓誉,非修身立心之辈,当不得文史大家之名,这第三场我不耻与其分辨。请允我离去。”
说完便挥了挥衣袖,撒手而去。
小皇帝并未阻止时飞白,而是一副看戏的神情看向文渊老太傅,只见他面色煞白,一时气急,愣是一句话也未说出来。时飞白在立国的文辩为他立下了深厚的名声,众人信服他的才学,今日当着千人之面,他敢直言大国学究只为权势不修自身,且言之有理有据,引得众人开始思考这文氏究竟是否担得起众人予以的尊号。
此时人群之中,卢青山见情况到这地步,他与安排的一众人等装作路人,与一旁的人讲述大渊此前清流一派状告文氏而后文氏又被大渊国君割权一事。本就人声潮动的地方,这些事很快就人传人传开了,面对其下众人的指指点点,文渊握紧了拳头,面色难看至极。就连大渊文士一时也不知如何为其辩解。
“这时飞白过于荒唐,还请老太傅莫要与此闲人计较。”
小皇帝这话说着也不过是面上的功夫,他将时飞白说成闲人,若文氏自持身份,便不该与闲人计较才是,但偏偏是这么一个闲人,一无官职,二无地位,他全凭自身才学服人,相较于文渊,时飞白在文士眼中倒更加纯粹。他的这副评语对文渊而言犹如重击。
文仆见老者脸色不对,立刻上前去将人扶了下来,至转角处,没过众人视线,老者一口血哇了出来,竟是气急攻心。文仆见此,立刻唤来侍从将人几乎是抬着往医馆而去。
事后小皇帝听闻文渊被气的吐血,竟大笑出声,只道是蛤蟆穿了金装,当真以为自己是月上的金蟾了,一朝被人打回原形便气急败坏。看来文渊在立国也待不久了,多待一刻怕是都膈应得慌。
果不其然,文氏拜辞的文书很快传到了立国王宫,文渊以身体不适为由,请求归国休养。立国这一出戏小皇帝是看了个过瘾,卢青山临走时他还不忘叮嘱,记得将后来之事讲与他听,他也能乐呵乐呵。
原本大渊与立国之间颇近,但返程之时,关外来了消息,因风雨导致山体崩坏,一段路程被毁,立国已经派人去抢修,但须得时日,宫侍问文渊是否要再等上几日再上路,但立国对于他而言是一刻也不想多待,当即道可绕路归国。
但若要绕路最近的便是霞风谷,那里地势不算好走,偶有落石发生,但文渊哪里管得了这个,当即下令,众人绕行霞风谷,即刻返回大渊。
众人虽然心有不愿,但文渊的话已出口,王宫送行的侍官都已经到了,这归途是不愿也得走。
一众人在文氏门客的护送之下绕行霞风谷,当日傍晚谷内便是妖风阵阵,为安全起见,众人行至不及四分之一处便停了下来,找了处相对安全些的地方扎营,今日便要风餐露宿了。
今日这场景,众人虽心中有埋怨却不敢说出口来,文老太傅自立国文辩之后,便一直未与众人见面交流,只有文仆偶尔传话,道老太傅身子欠安,需要修养,让众人莫要打扰。因而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