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过几日,文渊老太傅的死讯便传回了大渊,因谷内落石,老太傅的车马绕行了一小段的荒原,却在那里遇上觅食的兽群,被撕咬而亡,待众人找到时,他与一众随行的尸体已经残缺不全,场面让人不经作呕。有大渊众文士作证,是老太傅自己不顾地势,要强行出发,出现这种意外亦无怪任何人。
然而文氏显然无法这般简单接受这个结果,他们派人亲自去验尸,但尸体残缺,唯头部清晰,实在也查不出什么,直到承礼司通知他们是否该为老太傅撰碑出丧,文氏众人方才接受这个现实。
但文永昌认为,文老太傅是因立国文辩方才出了意外,因此希望大渊能以国礼葬之,但这个请求很快被承礼司给否定了,回道,文老此番出行为了的是一场民间的文辩,并无徽帝的授意,并非为国出使。侍臣看着文永昌愤愤不平的神情,不由开口提醒道,“文老此番出行究竟是为了什么,文大人当心中有数才对。”
为的是什么?为的却是文氏的荣誉,如何能让大渊买单?
“再者,我听闻这一场文辩中间的插曲可不那么光彩,文大人这是想让大渊国誉也为文氏之事蒙尘?”
侍官此话一出,文永昌再不甘心也不敢多做要求。但好在,徽帝仍念文氏多年之功,因此御赐文氏“育才育德”四字,以抚慰文老在天之灵。
文氏之事传入后宫之中时,文书意正候在玉璋宫的正殿之外,文氏一族无论功过终究族人多为大渊付出,虽然皇帝不能赐予国礼,但还是希望庄太后能够以世家身份多加照拂,因此着人来与庄氏商量安抚之事,而文书意正是在此时才知晓自己祖父过世的消息。
今日的大渊正值第一场冬雪,庄太后一向体恤众人,因此殿外值守之事可持手炉保暖。文书意下意识握紧手中的炉子,但却怎么都感受不到暖意。听闻文渊之死,她亦是红了眼眶,但下一秒她便想到,如今族中唯一支持她的人没了,那么文氏接下来便会强行接她离宫了。
想到这里,文书意握着暖炉的手不由握紧了些。果不其然,未久,庄太后便传召于她。
按太后所言,她入宫也有时日,该学的东西也学够了,如今家中大丧便该是回去尽孝的时候了。听到太后语言中明确的态度,文书意心中一片凉意。她低身应答,却有了另一番计较。
入夜,今日清辉宫的值守大宫女正是与文书意相熟的那位。宫外的转角处,文书意将一叠银票塞进了那大宫女的手中,又拍了拍她的手道,“此事若成,往后文氏不会亏待你。”
宫中的宫女多无氏族背景,能与文氏这般氏族搭上关系比她手中的银票更值钱。那大宫女微蹙眉头想了半响,终是给了文书意一套宫女的服饰,将人藏在了殿后的假山群。
前些时日,皇帝便小病过一场,尚未休息好便开始忙碌,这几日便一直有些反复,夜里因咳嗽多睡不安稳,清辉宫内的烛火有时候燃到天亮未歇。太后因此也多劝皇帝休息,但苏瓷毕竟不似厉帝那般什么事都躲在他人身后,需要他处理的事,多由他亲历亲为,因此劝了也没什么用。
夜半时分,前后庭巡卫换防,文书意从假山之中出来,寻着记忆去了清辉宫龙榻所在之处。此时殿内灯火幽微,殿内亦无动静,早前几个时辰,宫侍按御医的嘱咐给皇帝端了安神的药,想必此刻该是睡下了。
此刻,文书意心如擂鼓,如此之事是她从前根本不敢想,此番若成便是尊荣,若不成便是僭越之罪。念及此,她不由深深呼了口气。听闻巡防的步伐已然接近,她轻巧地推开侧门,闪身而入。
殿内仅留了数盏灯火,文书意寻着那大宫女描述的方向,欲往龙榻而去,走出屏风,却见卧榻之上,那人墨发如瀑,浅披长袍,如清冷的云间月,用一双仿似瞬间能将人洞穿的双瞳静静地看着她。
窗边的月色忽而散进几缕光,刚好照亮那人眼中的凉薄意,观之令人心惊。文书意与大宫女在殿外的对话,早被阿肆告诉给了苏瓷,如今文氏大丧,为保老太傅最后的颜面,苏瓷今夜方才在这里候着她。
文书意见此,立刻跪了下去,“臣女,臣女……”
文书意在脑海中搜罗着各种理由,但没有一个理由能让她这般偷摸进皇帝寝宫。
“文姑娘想好了,今日这逾举的行为,是你个人之过,还是文氏有意为之?”
听闻苏瓷此言,文书意立刻改口,“是奴婢的错,还请君上责罚。”
这一句“臣女”变“奴婢”,便是苏瓷给她将文氏摘出去的机会,如今犯错的是玉璋宫女官文书意,而非文府嫡女。毕竟自荐枕席这种事,对于文氏如今的风波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此时的文书意心中羞愧难当,即便再大的谋划,但她毕竟是女儿家,如今被皇帝亲自抓住,责问之言如山崩之石,砸得她再无颜面。文书意以额触地,对于苏瓷的态度,她只能以声音辩之。
苏瓷此人平日里说话便是三分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