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渊圣驾刚到姑苏,今年的第一场雪便如约而至,众人看着飘散的雪在山脉之间款款落下,正好一品姑苏清冷的美。
皇帝这一行秋南、红鸢和桑宁全都随行,白氏于他们有养育之恩,因此这一拜自然少不了。
车驾内,阿宁与红鸢同乘,二人看着漫天飘散的雪似乎都带着姑苏特有的温柔,那么轻浅地沾染上大地之尘。这一趟不似当初苏瓷初临,谢氏、陈氏等一众氏族之首皆在城门处久候,待圣驾出现,拱手见礼。
皇帝圣驾如当日一般并未在城中停留,而是一路往城东而去。穿过万家灯火,一路风景慢慢变得几分寥落,天地间都是雪落的白,就连行人的脚步也不曾沾染这里。
距离白氏祠堂百来步的距离,皇帝让车辇止行,复下车步行前往,唯怕这嘈杂的浮华惊扰了先人的清净。
圣驾一行众人,皆步履轻巧,撑伞前行,似乎每次苏瓷前来,姑苏总要用净雪来迎他。阿宁未行几步,便见到祠堂之外那一树红梅被这一场忽来的雪悉数打落,和了泥。阿宁路过那树红梅,浅浅看了一眼它舒展的枝干覆上雪色的白,今年的梅花开得还是早了些。
前行的人并未停下,众人在白氏祠堂之前停了下来,老仆出来躬身见礼,又为众人请香。今日是皇帝个人的祭拜,并非国祭,因此不从那些繁琐的规矩。
阿宁、秋南与红鸢三人在苏瓷身后跟着进了宗祠。一片香火牌位入眼还是让人不由三分震动。阿宁一时竟数不清,这宗祠之内究竟供奉了多少先人的牌位。
似乎是看到阿宁愣在了那,老仆上前,解释道:“这些都是老家主他们的,原本白氏的祖祠已经被毁了。”
当年白氏获罪,满门抄斩,祖祠推倒,如今这祠堂是白氏旧部所建,一直藏在姑苏东郊这处安静之地,姑苏众人默契地并不向上京提及此事。这里供奉的便是白歆蕊父亲及族人。听闻那一代白家子嗣均是天之骄子,娇娇无双。一朝落败便成了这山野之间木牌之上让人一眼难以记得的名字。
若是当年白家家主狠心一些,不顾幼女死活,恐怕结局又会不一样。但那时的白家家主终究心是善的,否则也不会在落罪之前,一夜散尽三千门客,唯恐多有牵连。
苏瓷在前,四人三柱清香献上,旁人犹有些疑惑。这三人为何能与白家后嗣同拜,而后得知,那都是白家嫡姑娘当年收养的孩子,受她教养长大,今日算是来还恩的。
陈、谢之人看着阿宁三人恭敬地上完香,而后数步退开,等一众随行之人礼拜,不由多看了几眼。
“竟然是白家姑娘养大的……”
阿宁看着庙宇之内重叠如山的牌位,在旺盛的香火之后,寂静如渊。这一刻她看懂了白歆蕊心中的不甘。
白氏当年之大数辈于如今的文氏、庄氏,乃至谢氏、陈氏,以当年白家在氏族中的威名,原本是必胜之局,却因白歆蕊一人而破局惨败。
若非她被敦帝囚禁,白家主就不会出面承认那伪造的王印,让白家的一切谋划付诸东流。
王权之争,终究容不得心软之人。
天地为炉,熬煮众生,功过是非都是赋予他人说的故事,对于当事之人而言,其中百般滋味,又岂是一句对错可以说清。
阿宁看着堂前无数盏灯火,仿佛能照亮一个盛世。此时她才直观的看到,对他人而言,大渊的江山是王权霸业,但对苏瓷而言,大渊的江山便是这堂前数不清多少的灵位,他虽不想争夺,却放弃不得。
苏瓷此行还有另外一个目的,便是将母亲白歆蕊的牌位请回白氏祠堂。
看着白歆蕊的灵位放在一众白氏子弟之间,灯火摇曳之中,阿宁终究还是红了眼眶,白歆蕊半生飘摇,此刻方才终于归家了,回到了她父兄所在之地,不用再筹谋,不用再算计,也不用再从夜半的梦魇中惊醒时发现唯剩自己在这世间独活。
苏瓷回首便见阿宁微侧着头看向堂内一片幽曳的火光,不由敛了敛眉目。在这堂下,白家当年过往的真相,唯有他二人方知,而这个秘密也会永远留在这座祠堂之内。
待众人礼尽,皇帝方才道要重修白氏的祖祠。苏瓷这一行在姑苏待了约三天的时间,让姑苏氏族也尽了地主之谊。
是夜,阿宁难以入睡,独自一人起身,往白氏祠堂而去。皇帝一行便暂居于城东的白氏旧居。
姑苏的冬夜是冷的,阿宁披了一件厚重的裘衣一人走去了那株巨大的红梅树下。祠堂之内敞亮的灯火光色,始终未灭。为了不打扰老仆的休息,阿宁并未进去,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株巨大的红梅树。
繁盛的枝桠在初雪的洗礼之下变得寂寥起来,脚下的泥土里还能偶尔见着几抹红,这红梅终究承载不起雪的重量。如同她心中的自在重不过这千百人的性命。
“怎么一个人到这来了?”
阿宁回首,却见苏瓷一袭雪裘站在不远处浅笑着看自己,他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