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码头是原本的那个码头,并不是明月港,没有重兵把守,平时渔船往来更加随意。
等十几只渔船都靠了岸,上面的渔民便开始往下搬东西。
李长乐看了一会儿便觉得特别无聊。
这时候,薛棠开口问道:“明书,看见了什么?”
秦明书:“渔民和渔船?”
薛棠:“他们是附近李家村的,特别支持秦家军,年轻的男子都去参了军,那些年轻人,有些人还在驻守边关,有些人则是已经血洒沙场为国捐躯,还有一些受了重伤才从战场退下来,所以打渔的不是老人就是妇人要么就是退下来的英雄,他们昨天清晨出海,今早才回,为了家里的生计在海上漂一夜这是常事,有时候甚至要出海一个月,可是他们依旧觉得家里的顶梁柱能够去边关守国土是一种荣耀,没有人抱怨,你知道如果他们在海上出个万一后果是什么吗?”
秦明书攥了攥拳,“家里的孩子就会没人管,那些将士的孩子再也没有了护他们周全的臂弯。”
这种感觉他最清楚,因为他的亲人便是去了战场再也没回来。
天上开始飘起了小雨。
一个渔民,原本无趣的搬运着海鱼,突然张开双臂,迎着雨水,仰天大笑,“下雨了,太好了!”
李长乐被刚刚薛棠的话触动到,满眼焦急的看着渔民们。
疯子!
快回家啊,或者找地方避雨。
你们不能生病,就算为了家里的孩子也要保重自己。
她看过铁头过的日子,所以现在知道小孩子要是没了家人的庇护会很惨。
她干脆转身问:“有蓑衣吗?”
薛棠摇头,“没有。就算有,你能帮他们一次,能帮他们一辈子吗?更何况,他们怕的不是天上的雨,而是人心的冷。”
李长乐被说的一愣,随即怒目而视,“你看着不管,难道就不是冷心冷情?”
薛棠抬手一指,“要管,便管些有意义的。”
李长乐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只见那些渔民很快都披上了蓑衣,拖着自己的渔网或者鱼篓就往村子跑,刚刚兴奋大喊的那个人跑着跑着突然摔了出去,右腿上的假肢不小心从裤腿掉了出来。
身边的人见他摔倒,一个人赶忙将人背了起来,其他人纷纷上去帮忙拿东西,一点都不含糊。
“没事的,回家让李大夫再给你做一个假腿。”
“你也别不好意思,这次要是没有你,咱们也打不到这么好的鱼,更不会在下雨前及时上岸,大家就应该互相帮忙。”
李长乐似乎明白了什么,转过头,问薛棠,“那人是战场上退下来的将士。”
秦明书已经撑起伞,遮在了她头上。
因为她说的是将士,因为她知道尊重那些人,秦明书觉得她还有救,也没那么讨厌她了。
薛棠语气依旧淡淡的,“没错。但是他原本有抚恤金的,虽然不能让他一夜暴富,但可以保证他和家人衣食无忧,可是,他的抚恤金被人克扣了,当时的兵部尚书还是裴建,裴建说人既然活着便没有抚恤金。秦眀渊最近在查这个案子,发现那年被裴建贪墨的抚恤金全都不知去向。我说的心冷,是指裴建这种。公主如果想帮忙,不如帮他们把钱要回来。”
李长乐心情特别复杂。
这件事,她无能为力。
她终于知道自己有多么渺小,终于知道自己之前看待事情的眼光多么的短浅。
这时候,刚刚摔倒的那个人已经重新装上了假肢,跟伙伴们一起在雨中艰难的前行着。
“公主,别觉得自己无能为力,你能做的比普通人多得多,只看你想不想做。享受了百姓的供养,便更要看清自己身上的责任,百姓需要的,不是你下雨时送去的一件蓑衣,而是有人出来阻止那些黑手将他们推向深渊的更深处,至少让他们身处苦难的时候能够看见一丝希望,能帮他们讨回公道才是你身为公主该做的,甚至将来如果大靖需要,你应该有能力护住将士们血洒沙场换来的这份太平。”薛棠依旧语气淡淡,丝毫不觉得这样训诫嫡公主有哪里不妥。因为在她看来,在其位就得谋其政,要是尸位素餐,那就该说。
秦明书觉得自己仿佛也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或许,他能够帮助这些在痛苦中挣扎的人短暂的缓解一丝生活带来的痛,或许,他努努力还能成为他们暗夜中微弱的萤火之光。
哪怕是一丝渺茫的希望,对于在泥泞中挣扎的人都是美好的。
他懂,因为他被大嫂从泥泞中拉了出来,他此刻好像已经悟出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薛棠对着身后的绿蕊挥了挥手。
绿蕊立即跑到了那个退伍将士的面前。
李长乐不知道绿蕊跟人说了些什么,只看见绿蕊给了对方银子,然后带着几个小厮把那人的鱼全部买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