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日,已是初冬,永历君臣风尘仆仆地抵达象州。思恩侯陈邦傅派长子陈登禹,率两千兵马入卫。
陈邦傅挂平蛮将军印,有征召土司之权,“专南、太七府土汉地,置有司”,是广西毋庸置疑的头号军阀。
之前,陈邦傅趁清军在桂林城外大败,出兵“收复”浔州、藤县、梧州,并深入广东廉州府,会合宗室朱统鉴,收复钦州、廉州,一时声名大噪。
只是,此人心术不正,谄媚有术,名不副实,内结权臣,外连武将,“平生未曾见敌,徒以奉上为奇货”。
当时的明、清交界地,常常会出现权力真空。军队在前线打了败仗,往往一泻千里,把城池百姓弃置不顾。桂林大捷后,清军迅速撤退,浔州、梧州、廉州等重镇已无清军,陈邦傅只是派兵过去接收而已,未尝经历激烈战斗。
永历帝却不明就里,见陈登禹带来的兵马多,便以为有了凭恃。陈登禹亦深得乃父真传,向永历帝进献金银宝物,又大肆结交马吉翔、庞天寿等佞臣。
很快的,永历帝下诏,令陈登禹掌锦衣卫,迁副都御史,封文水伯。
此时,在奉天失散的朝臣相继赶来,朝政开始走上正轨。陈登禹虽有迎驾之功,却不至于封为伯爵。诏书一出,朝臣一片哗然,言官纷纷上书反对,恳请永历帝珍惜名器,收回成命。
陈登禹自恃兵多,与马吉翔、庞天寿狼狈为奸,互相奥援,最后如愿封为文水伯。
象州是个小城,却聚集了两千多名朝臣、太监、宫眷,又有近五千兵马,城池拥塞,粮草不继。
十一月上旬,象州粮食短缺,丹初也不得不下令缩减口粮。陈邦傅上书朝廷,建议永历帝移驾浔州,实际上就是想效仿刘承胤,挟天子以令诸侯。
群臣多反对,永历帝也对陈邦傅不放心,决定移陛南宁。
此时的南宁,由赵壹主政。赵壹,北直隶大兴人,世袭锦衣指挥,出为南宁通判,累迁南宁知府、左江副使、广西布政使。
此公“明敏有干才,深得土司心”,陈邦傅对他颇为忌惮。为阻止陈邦傅染指南宁,赵壹深结土司,又招抚义勇头目徐彪,为朝廷在桂南保全了一片净土。
听说永历帝又要移陛南宁,岑丹初大失所望,气得就想下令拔营,即刻返回桂林。
清军逼近全州,一旦夺下全州,就可直接威胁桂林。丹初在桂林还有个未婚妻等着完婚呢,在永安州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打理呢。跟着銮驾瞎跑,不是在浪费时间吗?
朱淑鹭劝不过他,连忙派人通知俞厚基。
俞厚基得信,连忙过来求见,第一句话便是:“镇台难得护驾一次,应慎终如始,不可轻弃銮驾!”
军师的话,丹初还是听的。他忍不住抱怨道:“从九月到现在,两个多月过去了。我带着四百将士颠沛流离,风餐露宿,却一无所获。到现在,将士饥馁,战马消瘦,长此以往,还如何打仗?”
俞厚基正色说道:“镇台此言差矣。若非护驾有功,镇台何以由游击超擢为总兵?何以娶得朱夫人?朝廷虽然无道,却是大明正统;皇上虽然黯弱,却仍有封官赏爵之权。
“若镇台轻弃銮驾,必遭小人非议,必为言官所劾。况且,南宁粮产丰富,亦为桂南重镇。镇台护陛到南宁,亦可观察南宁山川形胜,增长见识。”
这句话说得很隐晦,令丹初怦然心动。他与俞厚基第一次见面时,就谈及根据之地。南宁地处邕江冲积平原,水陆两便,是当下最理想、最可行的根据地。
朱淑鹭不知道南宁根据地的设想,劝道:“夫君已经护陛两个多月,流徙数百里。南宁无兵革之乱,有粮草之丰。皇上到了南宁,暂时就会安定下来。夫君那时再拔营返回桂林,岂不更好?”
是啊,送佛送到西,反正也不差这一程了。丹初怒气消了不少,却并未发话。
俞厚基说道:“全州那边,何督师集结数路大军,多精锐之师,对付清虏当无问题。全州安全,则桂林安全,镇台大可放心。”
朱淑鹭心中生起一股莫名的醋意,又担心瞿家小姐是个泼辣货,不免有些惴惴。
丹初叹息一声,道:“既如此,就护送銮驾去南宁吧。我可有言在先,到了南宁,我就率军返回桂林,谁拦也不管用了。”
形势变化得很快,超出所有人的意料。
陈邦傅为阻止永历帝南巡,派兵争夺南宁,与赵壹麾下勇将徐彪接战。徐彪以义勇受抚,实际上就是地方团练,偶尔还打劫劫舍,被陈邦傅污为巨盗。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陈邦傅的经制之军,竟然打不过徐彪的义勇。
銮驾遇到兵乱,道阻难行,永历君臣只得返回象州,已是十一月底。
恰在此时,全州传来大捷。何腾蛟督率郝永忠、焦琏、赵印选、卢鼎四镇兵马,在全州大败清军,斩首千余级,夺大西马三百余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