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立的高傲,不仅仅是因为官位的天差地别,更在于阶层的不同。
李承有些莫名其妙,但又想到了廖立要来验收的事情,于是也就知道这大概是官府上打招呼了,啼笑兼非的同时也没有啰嗦什么,反而是名正言顺的指挥乡老派来的青壮年们帮着晒谷子。
乱世之中,愿意当兵的青壮还是少数,特别是荆州北部大乱,无数逃亡南下的人,不愿意被充军或者是俘为劳役,都纷纷汇聚在长江两岸安宁之处求一个安稳。
而逃难,必然是会带来妇孺老人的死亡减员,能活下来的,都是这些还有体力的壮劳力。飞鸟庄靠近江陵城,故此也收罗了一些逃难的人,这些人只求一口饱饭,能有遮风避雨的地方住着,也是心满意足了。
比如那位张图,是佃户里颇为机灵之人,靠着机灵和勤快,九死一生的逃难到了南边来,可到底是已经没有家人陪伴了,甚至到了此处都没有什么可以落脚的地方。
家中之前的过往,一概无人知晓,张图虽然看上去颇为狡黠机灵,可李承好奇问起往事的时候,总是被他轻描淡写的回避了。
张图无处可去,还是李承的父亲看着他还算勤快,又是一个单身汉,无处可去,家中也缺劳动力,故此收留了下来,就在李家的院子外搭了一個小棚子给张图住着,家中并无成年的男丁,张图除却帮着李家种田之外,也会帮着干一些家中的体力活。
母亲崔氏和梁老头在屋外友好的交流了一番,但似乎成效不大,她气冲冲的回到了自己的屋内不愿意出来。
母亲崔氏最重视礼数,庄子里往日有年纪稍大的人来李家,崔氏都会亲自接待,礼数周全,以表李家乃是诗书传家的,但今日崔氏和梁老丈一前一后前来,却径直回了房不再出来招待,显然心里头大概率不是很舒服。
李梦去了母亲房间,出来告诉正在廊下看着佃户们晒谷子的李承:“母亲被梁村老气坏了,好生赔笑说了一通,村老却是不肯松口,还说是官府上定的,一定是改不了了。还说了一些风凉话,母亲一气之下,也就回来了。”
李承苦笑,母亲不愿意出来,只怕以后还要把气洒在自己的身上,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见到了站在场子内指挥着青壮们帮忙的梁老丈,梁老丈抬起了头,看着李承,眼神却是有些躲闪漂移。
说硬话,但是这个神情代表了什么……
李承灵机一动,对着面带忧色的李梦笑道:“姐姐不必担忧,送粮这个事儿就算是推脱不得,那也不能是白白就听着他使唤!”
李梦奇道:“这又是为何?”
“看来适才遇到廖太守和习都尉,是有些用处的……”李承看着梁老丈别扭的神情,若有所思,才过了一天,梁老丈的态度就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这个转变显然不是因为自己的王霸侧漏之气,肯定是因为廖立的到来和不耻下问,让梁老丈感受到了权力带来的压力。
这个压力或许是有些用处……李承挑眉,“姐!你说这梁老头,会不会帮着咱们?”
“弟弟何出此言?”李梦显然对着梁老丈也没什么好的观感,前些年弟弟不懂事的时候,都是李梦陪着母亲周旋庄子里的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李梦多少也知道庄子里这些所谓大户乡老们的德行,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罢了,“他如何会帮着咱们。”
“昨日还不会,今日就不一定了,”李承哈了一声,他兴奋地搓了搓手,“姐姐瞧我的,今个非要他吐一些东西出来不可!”
梁老丈的确是有些难受。
昨日才敲定了让李家这个疯子负责起运送粮食进城的事儿,没想到今日就让这个疯子的胡乱动作,引起了贵人的注意,刚刚拒绝了崔氏再次恳求,却不曾想马上就收到了长沙郡太守的命令,要自己派人前去看住李家的粮仓,确保粮食的产量不会被掺假。
如果梁老丈蠢一些,一定会以为这是李家得罪了贵人,贵人要报复了,可他是聪明人,先是亲眼看到了廖太守的一行人,后又是安排了人去打听为什么太守如此尊贵的人会和李家联系上了,知道贵人在田边和李家小子交谈甚欢,还谈了很久,他就知道不对劲了。
如此一来,若是送粮的差事交代不下去,又被李家推了出去,这一次恐怕就惨了!
想着这样的事儿,梁老丈看着李承的眼神就免不了闪烁,可李承却还不放过他,李承施施然地走到梁老丈跟前,“多谢老丈前来帮衬,若是小子自己个,只怕是忙不过来。”
梁老丈带的青壮不少,既然是太守这样的贵人吩咐,李承刚好不用家中的佃户来干活——请佃户们干活可是要花粮食的。
至于说太守交代的事儿,这个辛苦的酬劳当然就不需要李承出啦,白嫖是一件很爽的事情。
梁老丈眼角无意间抖动了几下,“小哥客气了。”他试探着问李承,“不知道太守是怎么个意思?或许还要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