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大其词也,”潘濬迅速地批阅着文书,他还能一边认真听着韩本的汇报,“荆州准备多年,就是为了要北伐,此事众人都知,荆州军民上下也是同心协力做此事,怎么会就才两三个月无法坚持了?”
虽然都是出自于士族,可潘濬自诩乃是荆州第一文臣,地位超然,眼界也是和旁人不同,故此韩本的话,他也只是当耳边风听着,并未放在心上,荆州的情况他如何不晓得?
大水虽然严重了些,可底子没有受到大侵害,以半州之地支应前线作战,完全没有问题,而且另外的有利因素也出现了,潘濬微微抬起头,用审视的眼光看着韩本,“汝未听说过,当阳县之事吗?”
“也有听闻。”韩本半是艳羡半是不屑,“无非是一些田地分给蔡蒯两家罢了,算不得什么。”
“可非是一些之田了,而是当阳县的数万亩之地。如此手臂,如何是小事?”
“可到底也非是卖与他二家。”
“是如此的意思,但荆州军若是再这么打下去,攻城略地,那么打下来的郡县之中,荒田、良田、无主之田会越来越多,汝以为,此事由荆州军来办,妥当否?”
“自然不妥,”韩本心领神会,“荆州军要征战于北,自然全心全意与曹操争锋,后勤之事,该由治中来料理,再者,眼下还是在南郡里作战,日后若是攻入南阳郡,那地也是荆州,该是一州之内,好生统管才是。”
“汝所言极是,不过如今北境未平,直接派遣官吏接收诸县,也不妥当,之前关将军任命了一些人为官,他是假节钺,自然有此权。”
潘濬的话语里听不出喜恶,只是就事论事,“那蔡、蒯二家乃是荆楚大族,子弟投靠汉中王,该授官的,只是关将军还应该行文到荆州刺史府,来由刺史府发文——况且县令县丞等职,又非军中之职。”
“的确如此,汉中王重视荆楚士族,乃是吾辈之大幸,此事若是能让治中来办,也是雅事,世家俊才,会知道,谁才是自己人,谁才是外人。”
潘濬摆摆手,“不分内外,都是为吾等荆楚士人着想的,都是志同道合之人,”他起身缓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天色,这些日子晴了许久,今日这样白云朵朵清风拂面的天气,已经是许久没见了。
在南边许多地方九月还是颇为炎热,可在江陵之地,大江通畅,南北又无大山阻拦,秋风已经起来,让人颇有凉爽之意了,“比如那位李继之,虽和吾等士族并非一根之源,但好歹也是良家子出身,又是和众人投契,该是要让其也纳入。”
韩本不以为然,他的父亲是韩嵩,昔日就是荆州的从事中郎,在官渡之战时劝刘表结好曹操,去许都出使,震惊于曹操势力之大,心下震动,归来后又劝刘表“遣子入质”。气得刘表七窍生烟,大骂“荆州出了奸细”,于是要杀了他,但是在众臣的纷纷却说下,结果韩嵩以“荆楚之望(族)”的特权身份得免,刘表竟杀不动他这个投降派。
而昔日劝说刘表宽恕韩嵩的众人里面,就有刘表的后妻蔡夫人,可见荆楚阀门同气连枝,彼此勾结在一起,就连蔡夫人都竟然已经到了“勾结奸人,谋害亲夫”把夫家的基业都可以轻易送掉的地步。
义阳韩氏在荆楚大概有百多年的时间,先祖乃是昔日韩国王室,从秦始皇灭六国之后就南迁到了荆州,根基十分雄厚,自然是看不上李承这种小吏之子、乡巴佬一样的人物,只是潘濬看重李承,于是也只好附和,“自然,自然如此。”
不过韩本还要再多说几句,“李承其人,吾以为更是像是昔日卧龙先生样的人物,而非吾等土著啊。”
荆楚地区的豪强士族们,大抵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土著豪门,另一类是侨寓人士。土著豪门以襄阳蒯氏、蔡氏、庞氏;义阳韩氏、章陵邓氏、沔阳黄氏等为代表。上述家族的门面人物,比如蒯良、蒯士、蔡瑁、邓羲等人,大家皆耳熟能详。他们的心态,属于典型的“心系北国、归诚曹魏”。
侨寓人士就比较驳杂。这群人物的政治立场又分为两种。侨寓人士中的高门耆老,与荆州土著立场相同,归心曹魏。甚至因此躲避到荆南四郡而拒绝出仕刘表。
侨寓人士中的晚辈后进,则倾向于寻找新的“代理人”谋求新的变化。比如诸葛亮(徐州琅琊)、徐庶(豫州颍川)、伊籍(兖州山阳)等人。但诸葛亮等侨寓子弟,在刘表统治时期,并未发迹。实际上他们也是看不上刘表其人,所以到了刘表执政后期,因此围绕在他周围的,基本都是“心向曹魏”的荆楚大族。
后面刘琮的投降,也是顺理成章的了,在一群都向往曹操的人堆里,不可能培养出抵抗派。
经过了多年战争和势力在荆州反复的拉扯,现在留下来的,起码投靠曹操的那些士族们已经主动或者被动地离开了荆州。
而这些投靠于曹操的士族被清洗,一定程度上也缓和了本地土地兼并的重大破坏的困局,旧的士族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