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之后,浙江都司府,代任浙直六省总督胡宗宪看到了宁波府送来的一大车石灰腌渍过的倭寇人头。
根据他两年巡按两浙的经验,加上总兵府官吏的查验记录,他确信,这一批倭寇人头,的确都是真倭无疑。
特别寇首冈村宁次,发饰、牙齿,面容都经过严格的核验,的确符合对于日本国领主的特征,其余三十余颗武士人头,也都没有任何问题。
至于剩下的头颅,查验下来,同样应该都符合倭人的形象特征。
因此这批斩获的人头,并无任何杀良冒功或者以大明海贼冒充的可能。
另外送来的几具非常典型的倭人将领甲胄和旗帜倭刀等证物,也能佐证这批人的身份。
“哈哈,好,好,想不到定海县令和定海卫指挥使竟然如此能征善战,本官正愁无人可用!”
端坐在总兵府大堂主位上,胡宗宪忍不住再次畅快大笑。
首级、定海县令刘继祖提交的战况公文和请功册录,宁波知府的军功核验公文和苏兆庸的详情奏书。
三者相互印证,这笔功劳已经无可置疑。
“胡大人,对于这场大胜,下官尚有疑惑?”被降职为浙东参将的卢镗起身抱拳。
“哦,卢参将还有何疑惑?”胡宗宪惊讶询问。
“下官在浙江任总兵两年,与真倭海贼皆都交手不少,斩获也不少,这些人头的确不假,全都是真倭无疑,然而我仔细检查过这些人头,全都紫黑浮肿,许多更是皮开肉绽不辩形状,并不像是阵斩,而像是被殴打致死然后才砍头。”卢镗认真回答。
“卢参将此言何意?”胡宗宪纳闷道。
“下官并无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太过蹊跷!”
“卢参将的意思难道是定海县假冒军功?”副总兵王洵脸色有些不快。
“下官也并非这个意思!”卢镗赶紧摇头。
“那你说这个到底是何意思?”此时就连胡宗宪都糊涂了,同时脸色也变得有些清冷。
一直以来,卢镗都是浙江总兵,压王洵一头,两人虽然在抗倭上合作不少,但实则两人的理念也有冲突,自从卢镗被降职之后,朝廷并未再提任新的总兵,一直都是王洵这个副总兵代任,定海县如此大的一笔军功,王洵作为直属上司,肯定也能得一份调度有方的功劳,说不得这个总兵也就名正言顺的坐正了。
卢镗以这些人头莫须有的情形胡搅蛮缠,明显是想将这笔功劳搅黄。
不光是王洵有此想法,堂上此时就坐的几位参将参谋几乎都在这样推测,就连胡宗宪都不例外。
他刚刚上任浙直总督,正需要一场大胜来提振士气,同时也能让朝廷看到他的能力。
因此他才不会去考虑这些倭寇是怎么死的,只要人头没错就行。
他现在要的是功劳,不是刨根问底的细节。
“卢参将质疑这些倭寇并非是被直接杀死,而是被人打死之后再砍头,但这和功劳有什么关系,一位大名统领数百真倭,武力值超强不说,三百多颗头颅光是用刀砍都得不少功夫,要全部活活打死那更加不可思议,若真如此,定海县这功劳还需要加大奖赏才对,毕竟打死人比砍死人难多了!”有参谋阴阳怪气的开口。
“哈哈哈哈……”大堂上一阵哄笑。
卢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只能叹口气怏怏坐了下去,。
“好了,卢参将久经沙场,本督知道你不会胡言乱语,但此事的确无需过多怀疑,眼下天气炎热,加之战斗猛烈,又或许还落水浸泡,如此几天下来,情形已经无可分辨,何况真倭战斗力如何众所周知,他们残忍好杀而且悍不畏死,一次阵斩如此多数量,绝非勇武就行,还需要精心策划伏击才能成功,定海县令和定海卫的战报详情我等都已经看过,的确没有任何问题,宁波知府苏兆庸安排人到定海县核对,城内外百姓也都言说一致,的确是一场深夜伏击战,而且前后历时近一个时辰,场面十分险恶,因此这场胜利无可置疑,不然胡乱猜疑传出去恐怕寒了各府州县官兵和百姓之心。”
说到这里胡宗宪站起来,眼神犀利扫过堂下一众官员武将。
“眼下正是抗倭之紧要关头,本督不许任何人散播谣言动摇军心,定海此功,本督会亲自向朝廷申报,众将听令!”
“属下在!”大堂之上,所有人全都起身抱拳,气氛一下变得严肃无比。
“从即日起,督促各府整饬兵备加强训练,通传嘉兴杭州两府各道、漕运、盐运、监军等指挥使和守备以上军官,三日后到督府听调,如有违令者,斩!”
“属下遵令!”所有军官一起抱拳领命。
定海县一场突如其来的大胜,终于刺激犹豫不定的胡宗宪拿定主意,要对横行苏松嘉杭一带的倭寇进行一次史无前例的打击,以此斩断几个倭寇团伙之间的紧密联系和来往。
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