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云龙回到华云商贸，已经是子时前后。

整个定海县城黑灯瞎火寂然无声，只能偶尔听见寻街打更的梆子声。

商铺后院只有王云龙的房间还亮着微弱的灯光。

不过让他惊讶的是，前厅财务室的灯竟然还亮着。

“你们都先去睡吧！”王云龙吩咐车夫和李义海等人一句，然后走进前厅。

财务室是从临街商铺后面隔离出来的三间单独区域。

一间负责记录办公，另外两间是储藏室，包括聘请的两个账房先生都归林小慧负责。

账房先生晚上肯定不会加班了。

果然，走到财务办公室门口，透过微微敞开的门缝，果然看到林小慧还坐在宽大的桌子前面整理填写账本，两个小丫鬟已经都趴在旁边椅子上睡着了。

“笃笃！”

王云龙轻轻敲了两下门，然后轻轻推门进去。

林小慧一惊抬头，看见是王云龙，顿时满脸惊喜站起来，放下毛笔迎上来道：“小五哥，你怎么来了？”

王云龙满脸关切道：“小慧姐，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办公，有什么事留到明天再弄不迟！”

林小慧轻轻摇头道：“今天房屋预售数量不少，每一笔都需要仔细核对入账，本来白天能够弄完，结果去酒楼吃饭耽搁了一下，反正天热也睡不着，我便来核对整理，留到明天怕是又忙不过来。”

王云龙只能满脸歉意道：“小慧姐如此辛苦帮忙，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林小慧一听顿时双眼微微有些泛红，低头轻声道：“我不辛苦，只要能帮到你我就很高兴很满足了。”

唉！

王云龙内心不由轻叹一声，想安慰一下，但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沉默片刻苦笑道：“小慧姐，我把你弄到这里来，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我的身份不允许我停下来，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以后是好是坏，谁都不清楚，有些话我实在不敢说，我也给不了你更多的保护和更好的生活。”

林小慧再也忍不住了，扑进他怀里，眼泪滚滚而出哽咽道：

“小五哥，小慧是个不干净的女人，也知道配不上你，也没想着要一个名分，你若是觉得姐姐还有用，就留在身边帮忙，若是哪天觉得姐姐没用了，就让我找个地方自生自灭，无论怎样，也都比当初的情形好千倍万倍，这都是我当初从未敢奢望过的幸福生活。”

软玉温香在怀，王云龙却是内心挣扎迷茫。

林小慧这种世家门第出身的女子，与自己的身份真正格格不入。

就算是刘玉晴这种县令之家的女儿，与林小慧比起来，那差距也不是一星半点。

这是阶层文化带来的巨大差异，和家世积累有关，与当多大的官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东南有两大姓氏，林氏和陈氏，人口规模可以占据总人口数量的近三成，林氏主要以福建为主，陈氏主要以广东为主。

而这两个姓氏可以追溯到西晋的永嘉之乱后的衣冠南渡。

其实自隋唐之后，只要能够搞定这两个姓氏，基本上就能将闽广两地牢牢掌握。

闽林广陈，这是南方绕不过去的两大势力。

就连红花会和天地会的总舵主，那都得姓陈，不然不正宗。

瞎子岛大当家陈老西，就是泉州陈氏出身，虽然只是一个旁支，但泉州陈氏能够和淮王府勾结，在宁波开设如此巨大的丝绸厂，就能看出其实力相当强悍。

相对于陈氏更加喜欢官商勾结饰演大反派，比如后世的莆田系，林氏的作风就要相对低调多了，他们主要经营官场，通过读书出仕鞭策家族子弟，利用庞大的人脉构建林氏势力，同样积累出天量的财富。

林小慧的父亲林永清同样只是福州林氏的旁支出身，因此在家族内部也并不怎么受重视。

但就是这个不受重视的家族子弟，如今已经是官居五品的府衙同知。

这是刘继祖这种寒门出身的读书人几乎一辈子都望尘莫及的高度。

而且，林永清眼下才四十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只要借助林氏一些并不算重要的资源照顾一下，官职必然还会往上提一两阶，等到退休之前，混上一个四品甚至三品的官职都不是太大的问题。

王云龙借林小慧的身份从林永清手中搞到了一批丝绸，转手就挣了八万两银子。

但他却不太想去继续经营这条线，毕竟与林永清牵扯太深，一旦露馅儿之后，林永清或许会受到牵连罢官去职甚至深陷牢狱，到时候会给林小慧带来巨大的精神创伤。

恩将仇报这种事，王云龙是不屑甚至鄙视的。

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若是真的能够借林永清的身份彻底搭上福州林氏，对他以后的海贼霸业可以说就是一个超级巨大的助力。

台湾和福建隔水相望，两地姓氏几乎同源同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