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所有人目光都变得暧昧起来,他们知道田蚡和窦婴的过节,所以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感到好奇。
唯有何充脸色煞白,脸上表情翻江倒海的变化:今日不仅辜负了魏其侯,还得罪了丞相,仕途恐怕要断了啊。
“本官只觉阁中有腾腾的杀气,猜想能散发如此杀意之人只能是魏其侯,没想到还真的猜对了。”田蚡笑道。
“是武安侯啊,你许久未去府上饮酒,老夫差点不识得你了,没有你从旁斟酒,宴饮少了乐趣。”窦婴驳道。
窦婴此言一出,右内史府的属官们想起了一些往事,竟传出几声笑声,田蚡扭头狠狠地逼视,才将声音制住。
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可是在打田蚡的脸啊。
窦婴比田蚡年长二十余岁,其实是两代人。
当窦婴以大将军之位平定七国之乱,成为大汉朝堂的柱石的时候,田蚡才刚刚靠着他的姐姐王娡成为郎官。
一个位列三公,一个初出茅庐;一個在山顶,一个在山脚;一个万众瞩目,一个籍籍无名。
总之,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为了跨过这条鸿沟,喜欢钻营的田蚡攀附上了大将军窦婴。
之后,他日日进出窦婴宅邸不休,摆出十分的笑脸去陪窦婴饮酒,时跪时起,插科打诨,状貌甚是恭敬。
时人常在背后取笑田蚡,说其对窦婴的恭敬远甚于窦家自家晚辈。
田蚡靠着这份殷勤,换来了窦婴的青眼,在朝堂上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只是窦婴和田蚡都没想到,后者运气那么好,姐姐成了皇后,自己成了外戚。
当今皇帝甫一登基即位,田蚡就靠外戚身份位列三公,当上了太尉。
那个时候,窦婴是丞相,田蚡是太尉,二者名义上的地位几乎齐平。
建元新政后,二人作为皇帝拥趸一齐罢官,被视为皇帝仰仗的羽翼。
可是窦太皇太后死后,窦婴被皇帝弃用,田蚡则复位为丞相,令世人惊讶。
十几年的时间,田蚡和窦婴在权势和地位上彻底颠倒过来,当真宦海无情。
田蚡发迹之后,就再也没有登过窦氏宅院的大门,更别说侍奉窦婴饮酒了,两姓之间不时还会生出龃龉。
许多曾经依附于窦婴的官员、豪猾和门客,也都急不可耐地转头投到田蚡的门下。
上到尚冠里的豪猾勋贵,下到北城郭的顺民黔首,都对田窦之间的事情津津乐道。
此刻,窦婴当众提起田蚡“巴结”自己的那段往事,无异于将其贬损为见利忘义之徒,田蚡如何不恼?
田蚡狠狠地盯了右内史一众属官,逼他们闭嘴之后,才重新看向白发苍苍的窦婴。
“魏其侯啊,本官如今是丞相,不能像你一样闲散,自然少了登门拜访的机会。”田蚡笑着反击说道。
“呵呵,丞相好啊,老夫以前也做过几年,那时候武安侯还是郎官吧?”窦婴边说边踱步,来到了田蚡面前。
“是啊,本官那时候年轻,现在也老咯,只是魏其侯似乎更老了些啊。”田蚡背手又弓背,倒不如窦婴威武。
窦婴和田蚡虽然已不再同朝为官了,但时不时会被长安显贵邀为宴饮的座上宾,每次相见,少不了唇枪舌剑。
“老夫确实老了,何人又不会老呢,真到了那一日,武安侯未必能像老夫这样坦然。”窦婴说道。
“坦然?”田蚡冷笑一声,才说道,“魏其侯若坦然,今日就不会来这右内史府了。”田蚡答道。
“我来右内史府,只想替堂侄伸冤。”窦婴又往前踱了几步,来到了田蚡身前,居高临下地说道。
“那魏其侯大可放心,长安令义纵最重律法,本官来此,就是要将嫌犯带去长安县寺,让其审理。”
“义纵?老夫可信不过。”窦婴不屑地说道。
“嗯?魏其侯这是何意?”田蚡明知故问道。
“樊千秋,必须由右内史审问。”窦婴答道。
“哦?敢问魏其侯,你凭什么来管此事呢?”田蚡说罢,非常自得地摸了摸腰间那紫色的组绶。
“凭老夫为大汉立下的不世之功,”窦婴平静地走到何充身前说道,“你且去审案,无人敢拦。”
“大胆!我看谁敢!”田蚡三两步跟了过来,手指从窦婴脸边戳过去,直接就指向了何充本人。
“这、这……”何充夹在两侯之间进退两难,不知道如何处置,脸更已经憋成了猪肝的绛红色。
“魏其侯!你无故干预朝政,是何意思?莫不是想要谋逆!?”田蚡像带毒的长虫一般探头道。
“此事关乎窦氏一门的荣辱,老夫岂可坐视,若有违制之处,事后自当向县官奏明。”窦婴道。
若阻挠之人不是窦婴,而是别人,哪怕是九卿,田蚡也可以立刻命人将其拿下,按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