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的一大早,万永社院中,人满为患,社中所有的子弟都来了。
上有贺忠这老社令,中有简丰这些头目,下有黑臀这些孤苦的少年郎。
除了社中子弟之外,万永社院外还聚着数百同子弟和左近乡里的乡梓。
寒风比前几日又凌冽了许多,头顶的天仍旧乌云密布,可所有人都不惧寒风,翘首而待。
辰时二刻,一辆半新不旧的安车,出现在了万永社门前那条闾巷尽头。
这辆印有长安县寺戳记的安车,并未直接驶到万永社正门,而是停在了几十步外的闾巷口。
万永社子弟等着的,安车中载着的,自然就是将前几日的长安县搅动得天翻地覆的樊千秋!
长安县寺的安车,亲自将一个入狱之人送回来,不管是人犯还是人证,都是破天荒头一遭。
“贤弟,前面就是万永社,此车不宜驶得太近,还劳烦你自己行几步。”公孙敬之态度非常和缓地说道。
“大兄怎能谈劳烦二字,大兄能亲自送贤弟回来,我已是不胜感激了。”樊千秋笑着说道。
“这是义使君的吩咐,我只不过是尽责而已。”公孙敬之连连摆手说道,这讨好的态度可不是装出来的。
“那这以后,还望大兄在义使君面前多多提携我,以免让义使君忘了我。”樊千秋打趣道。
“贤弟给义使君准备了那么大的惊喜,义使君如何会忘记你,以后愚兄恐怕还要你提携。”公孙敬之道。
“嗯?大兄说笑了,这惊喜,大兄不也沾到光了吗?”樊千秋干笑着说道。
“呵呵,你此话不假,窦贼一案尘埃落定,义使君得到了县官嘉奖,我亦被义使君夸赞过了,只是……”
“大兄有话直说……”
“呵呵,贤弟以后若还有什么惊喜,能不能提前与大兄言语一声,我长你十几岁,经不起太大的惊吓。”
“若是提前说了,这惊喜还能称为惊喜吗?”樊千秋笑着婉拒了公孙敬之。
公孙敬之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悦,但是很快就收敛了起来,重新换上假笑。
樊千秋看在眼里,只觉得好笑,几个月之前,此子在自己面前那可还趾高气扬呢,如今就彻底换了脸。
看来,杀窦桑林,闹长安县寺,围聚丞相府,逼窦婴被削爵这几笔买卖,那是做得相当划算。
“大兄,现在是今年的最后一個月了,万永社当收的市租已经收齐,这买爵和出仕为官之事……”
“六十万钱都收齐了?”公孙敬之有些吃惊,万永社每月都会上报市租数目,但他并不知最终能收到多少。
“这几个月社中子弟都很勤勉,所以便提前收齐了,连带去年收的二十万钱,也收好了。”
“呵呵,不只收齐了市租,你也落下不少私费吧?”公孙敬之的眼中又流露出几分贪婪。
“那是社中的钱,我每个月仍拿三千钱而已。”樊千秋对他赤裸裸的索贿暗示视而不见。
“社中的钱,不就是你的钱,何必分那么清?”公孙敬之不死心地又暗示了一次。
“大兄此话差矣,就像少府和大司农,钱能混起来用吗?”樊千秋佯装不解问道。
这句话果然起了效果,公孙敬之一愣,不死心却又不得不把那份贪婪收敛了起来。
他可不敢忘,窦桑林的人头正挂在横门示众,这可是上一个想打万永社主意的人。
樊千秋说的那句话,就是在提醒公孙敬之,万永社的钱上张着嘴,能把人给咬死。
“贤、贤弟说的是,这自然是不能混用的,是我孟浪,说胡话了。”公孙敬之连声解释。
“大兄放心,私费、疏通的钱和买爵的钱,我亦备好了,一共三十万钱。”樊千秋说到。
“当真?”公孙敬之很关心这些钱,他一直担心樊千秋结识义纵之后,会将其一脚踢开。
“这是自然,为人要讲信用,为官更要讲信用,否则如何立足?”樊千秋半真半假说道。
“呵呵,说的是,说的是!”公孙敬之有一些尴尬,他知道樊千秋在暗讽他先前“躲灾”。
“那这买爵之事和这出仕之事……”樊千秋问道。
公孙敬之捋着那一小撮山羊胡思考了片刻,而后才开口了。
“明日,你备好买爵的钱,送到长安县寺来,我帮你办妥。”
“至于出仕之事也很容易,窦婴倒台了,你看上的东市西北区百石啬夫窦衷恰好是其家奴……”
“只要我在义使君面前提起此人,使君定会心中起疑,到时自然将其撤掉,我再从旁举荐,大功可成!”
公孙敬之越说越得意,末了甚至拍手而赞,仿佛自己刚做成了一件极其精妙的买卖。
樊千秋不得不说,这公孙敬之倒还真是一个敬业的“贪官污吏”,不知家訾厚不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