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千秋说完之后,就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拍了拍手,刑房豁牙曾用食案端着一副茶具放到了樊千秋的案上。
这副茶具配置齐全,更有九个茶杯,形制与如今的茶具极其不同,是樊千秋命人按照后世茶具的形制仿的。
唯一的不足是烧制茶具的窑温不够,所以不是细腻光滑的瓷器,而是略显粗糙的陶器。
茶具是新的,泡茶之法自然也是新的,樊千秋一边耐心地洗茶、加水、倒茶,一边讲解这种新式饮茶方法。
在渐渐飘起的茶香和水汽里,曹不疑等人竟听得饶有兴趣,甚至忘了此刻的紧张危险。
很快,那九个茶杯里便都斟满了热茶。
堂下众人纷纷引颈探望,想一尝究竟。
这时,忽然从院门外跑进来一個子弟,站在堂中给叉手上报道:“社令,和联社的吴社令来了,想要求见。”
“哦?吴储德现在才到,让他进来吧。”樊千秋放下茶壶说道。
“诺!”子弟行礼而去,不多时,有些虚胖的吴储德就一边擦着汗,一边急匆匆跑到了堂上。
“恕罪,恕罪!樊社令,我来迟了!今日路上人多车多,塞车了!?”吴储德尴尬地向樊千秋拱手行礼道。
“塞车?你坐的是什么车?”樊千秋似笑非笑地问道,似乎很好奇。
“牛、牛车!”吴储德也是市籍,窦桑林倒台后,便只敢坐牛车了,牛车本来就行得慢,樊千秋深有体会。
“我等坐的是马拉的安车、轺车、厢车,你坐的牛车,怪不得会塞车,你坐牛车,根本没资格参与今日事!”
樊千秋语气中并无任何的怒意,脸上笑容也很和煦,但是,曹不疑等人想起刚才撤座之事,心中已有预感。
吴储德自然更是紧张,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想要辩解,又不知从何谈起。
樊千秋心中冷笑,和联社是几个私社中最弱小的不假,但是这吴储德看起来唯唯诺诺,家訾却是最厚实的。
家宅修得豪奢不说,光是讨了十七个侍妾这件事情,在长安城众多私社社令中就数一数二,无人能出其右。
此刻这副窝囊模样,只不过是装可怜罢了。
樊千秋今日就要杀他这只鸡,让心存幻想的曹不疑这几人学会讲道理。
“吴储德,你找张榻坐下吧。”樊千秋半冷不热说道,向堂下指了指。
“诺!”吴储德大喜过望,精明的眼睛四处瞟,便准备找张空榻坐下。
可他左走两步,右巡两步,却发现所有坐榻上都坐了人,而那唯一空着的位置上,则没有摆放坐榻食案。
吴储德有些急,只得再次乞求般看向了樊千秋。
“你……找得到吗?”樊千秋不冷不热地问道。
“没、没有……”吴储德哭丧着脸答道。
“你迟了整整一刻钟,便是不重视今日之事,便是看不起我等,你凭什么还想让我等当你是自家子弟……”
樊千秋似笑非笑中的那笑意逐渐凝固、散去,忽然,他朝吴储德吼道:“回去听信,有了结果便会告诉你!”
“这、这……”吴储德哭丧着脸左右张望,想求人援助,可曹不疑等人本就嫉妒他家訾多,此刻是幸灾乐祸。
吴储德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眼看无人愿意替他发声,最终只能愁眉苦脸、如丧考妣地逃离了万永社正堂。
连同樊千秋在内,所有看向吴储德的眼神都是幸灾乐祸,他此刻就像怀抱玉璧入集市的稚童,一如待宰羔羊。
樊千秋慢悠悠地从食案上拿起了一个茶杯,高举了起来,向在场之人亮了亮相,接着猛地砸向了堂中的地面。
精巧的陶制茶杯“砰”地一声,瞬间就四分五裂,连同茶水,迸溅得满地都是。曹不疑等人的心中又是一惊。
这意味着在“八社合一”之事,与和联社无关了。运气好些,还能有个和联堂,运气差些,吴储德恐怕得死。
曹不疑等人偷偷抬眼相互询问,一时也不敢再说多余的话了,他们也怕代表自己的那个茶杯被砸得四分五裂。
“豁牙曾,将茶端给几位社令。”樊千秋自取一杯茶之后,示意豁牙曾办事。
“诺!”豁牙曾答完之后,便有一些生硬地将茶杯送到了所有人面前的案上。
曹不疑等人这时也才回过神来,给他们送茶的人,不正是那日毫不犹豫给李去病等人割喉放血的那个打卒吗?
于是,李去病等人喉咙喷血的可怖场面浮现在了他们的眼前,就连杯中那冒着热气的澄澈茶水都有了血腥气。
“来,诸位社令请饮茶!”樊千秋笑着做了请的手势,自己先慢慢地品鉴起杯中的茶水。
曹不疑等人犹豫片刻后,有样学样,也小心翼翼地品了起来。
微热的茶水入喉,让众人稍稍平静,也给了他们思考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