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豁牙曾站起来便去关门,在一声非常刺耳的“嘎吱”声中,很久未关过的木门缓缓合上了。
先前还亮堂堂的正堂立刻暗下来,不像是在正午时分,反而像日落薄暮了。
此刻,这正堂里的人都是亲信了,什么话都可以说了。
“和胜社来势汹汹,昨日时间紧,未能将计划合盘托出,今日,便把细节都定下来。”樊千秋说道。
“诺!”众人再次齐声回答道,他们此刻都有些好奇,昨夜事急,社令讲得仓促,他们听得不太懂。
“简丰,陈家阿嫂昨日也不在,你把我昨夜说过的话,再重新说上一遍,也顺带提醒提醒诸位弟兄。”
“诺!”简丰心思最为缜密,他总能将樊千秋所说的话记得是滴水不漏。
“社令说,此计一共分成五步走。”
“第一步,是要让田家出丑失德。”
“第二步,是要引起长安黔首的公愤。”
“第三步,是要让县官下戒书申斥田蚡。”
“第四步,是再让田家在长安黔首面前出丑!”
“行完前四步,田家定然会彻底失德,到时候便可行第五步,那就是祭告上天,引上天降天罚于田家!”
简丰说起这前四步之时,仍然铿锵有力,有理有节,但是讲到了最后一步之时,声音不由得低了下去。
和简丰的语气相反的是,在场的听众的表情则越来越微妙。
有这两种前后变化的原因也正常:他们虽然还不知此计的前四步具体要怎么做,但多多少少能听明白。
可是这第五步——请上天降天罚于田家,此事有几分成算?
简丰等人可不是现在才开始疑惑的,昨日听完自家社令的话,回到家中之后,便为了此事彻夜难眠啊。
樊千秋看着他们古怪的表情,心中暗喜却又不禁摇头苦笑。
他明白,简丰等人不是不相信“天罚降于田家”,而是他们不相信樊千秋这社令有本事完成这项神迹。
谁让樊千秋出身过于普通平凡,只是一个卖棺材的普通工匠,而不是一个神神叨叨的世外高人呢?
如果樊千秋以前在东市里开的不是棺肆,而是卜肆,如今再说出这番话来,恐怕简丰他们就会相信了。
不是简丰他们愚蠢,而是因为大汉社会中,本就弥漫着这种风气。
大汉与东西周相去不远,大部分人仍坚定地相信死后世界的存在。
否则樊千秋要拿和胜社子弟的尸首去喂狗之时,简丰他们也不会犹豫不决:敢杀人枭首,不敢辱尸。
而后世出土的马王堆帛画更是证明此时的大汉普通人对神怪及死后世界,兼具崇敬和恐惧两种情绪。
这七八年来,董仲舒又大谈特谈“天人感应,灾异变化”的学说,更给大汉民众的精神世界加了料。
上到朝堂,下到江湖,每個人都不可避免地谈“祥瑞”“灾异”,更有一些人要讲“巫蛊”“招魂”。
天火降世,大蔡出水,宝鼎现身,见龙在野,巫蛊厌胜,长生修道,炼丹寻仙……都是此时的风尚。
不提旁人,只看在场的私社头目,哪一个平日里不会谈论这些若有若无的事情呢?更还有人炼丹呢。
樊千秋是打心底里不想装神弄鬼,可在这种社会风气下,大谈特谈唯物主义无神论,是要出问题的。
搞不好能和布鲁诺得到一个同样的下场。
田蚡地位实在太高了,只要王太后在位,只要田蚡是横死,总会掀起一场风波,朝堂定会一查到底!
刘彻现在说得好听,可到时候这薄恩寡义的千古一帝,为了稳定局势,安抚人心,说不定要走狗烹!
老刘家的皇帝,除了短命的惠帝还算仁慈之外,其他的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是薄恩寡义到极致呢?
当年的晁错那可是经学大家和御史大夫,更是全心全意为景帝献忠心,但到头来不也是当街枭首吗?
樊千秋的重要地位不如晁错的一根手指,武帝比他老豆更寡恩千百倍,樊千秋可不想那么早就送命。
领导布置的工作自然得做,可是也得防着被领导丢出来背黑锅。
樊千秋之谋划这“天罚五部曲”就是一道保险:田家若死于天罚,那与樊千秋便是没有直接联系了。
虽然如此一来,樊千秋的功劳也会因此而被稀释不少,可这毕竟是一道保险,先保住命,才能升官。
更何况,只要前四步做好了,同样可以看出樊千秋的手腕,刘彻不是瞎子,仍然是会重用樊千秋的。
樊千秋今日便要先编个幌子,把自己的这些属下忽悠住,否则人心太浮动,往后的事情倒也不好办。
“诸位弟兄,刚才说的天罚五步,你们可听明白了吗?”樊千秋微微笑道。
“我等听明白了。”堂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