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越近,真实权力自然越大。
单从御史大夫寺如今的位置来看,大汉天子曾经是想让御史大夫来制衡宫外的丞相的,只是已经走样。
要进入御史大夫寺,便要先进入未央宫,这是樊千秋这大半年的愿望,今日竟因押解田恬就要实现了。
……
樊千秋先前已将南清明亭的亭卒打发了,义纵又因惶恐忘了派亭卒护送,便只有王温舒与他押解囚车。
在长安县寺耽误的时间并不长,樊千秋与王温舒离开县寺的时候还不到辰初时分,四处的行人仍不多。
樊千秋和王温舒一左一右坐在车前驭手位上,赶着囚车沿华阳大道向北疾行而去:尽头是未央宫北阙。
他们二人其实都出身寒微,虽然已经披上了官皮,但是毕竟品秩低微,活动范围多在城北一代贫民区。
所以,莫说是那未央宫了,沿途要经过的北阙甲第也没有来过。
和府衙颇多的西门乡和安门乡比起来,这北阙甲第虽然少了几分官气,但是却又多了几分财气和贵气。
住在此处的现任高官可能不如西门乡和安门乡多,但是却藏有诸侯王和列侯在长安城落脚的“国邸”。
这些宅邸是集整个封邑的财力和物力修建起来的,比寻常富户的宅邸更要奢华许多,可与宫殿相媲美。
雕梁画柱的亭台楼榭从高墙大院中展露头角,其中不只有十几多丈高的望楼,望楼之间更有复道相连。
那些横跨在半空中的复道犹如一道一道的虹,真可谓是“复道行空,不霁何虹”。
别处的长安城都是平面的、二维的,而此处的长安城是立体的、三维的。
樊千秋坐在马车上,看着两侧这些高大到有些不真实的恢弘建筑物,心情复杂,既有豪气,也有沉郁。
此处有广厦千万间,何时才能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此处亦有朱门万户,可是别处仍日日可见冻死骨。
这种复杂情绪还没有消失,樊千秋眼前再次看到了那如同山一样高大的未央宫。
虽然前次去丞相府的时候,他已经和这未央宫有了一次“邂逅”,今次再看到,仍然觉得是摄人心魄。
在这层叠累出的未央宫前,建在北阙甲第中的那些奢华的宅邸立刻都相形见绌。
和安门乡西门乡里的那些豪猾富户及府衙后宅一样,被未央宫压得抬不起头来。
樊千秋在心中算了算,自己花了八个月的时间,从长安县寺走到了这双阙之间,速度也还不算太慢吧。
这几日,若是能扳倒田家,他便可以离未央宫再近一些。
……
约莫在辰初二刻,樊千秋与王温舒便驾车停在了双阙间。
按照之前的计算,廷尉正张汤和中大夫主父偃也应到了。
可是樊千秋在双阙之下找了找,并未看到任何一辆马车。
这两人不会因为忌惮丞相权势,不敢来参与今日之事吧?
樊千秋不免有些紧张。
从他在山水庄园捉住田恬开始,期间并未耽误片刻时间,可是这个消息定然在城中飞快传播——田蚡迟早会知道此事。
虽然田恬在他的手中,可是丞相的权势实在太大了一些,他完全可以靠蛮力将此事截停下来。
樊千秋若想要让此事闹得更大,就他必须迅速将此人送到御史寺正堂,然后再靠张汤和主父偃之力,将此事闹到御前。
否则,不只此事会功亏一篑,自己也极有可能死在路上。
在这之间,能给他容错的时间并不算多,不能耽误太久。
樊千秋大约等了一刻钟时间,仍然没有看到主父偃和张汤的马车前来,他看了看逐渐升高的日头,下定决心不再等了。
许多事情谋划再多也有纰漏,只能走一步再看一步,不能有太多犹豫。
“王温舒!”樊千秋喊道。
“诺!”王温舒插手答道。
“本官去让公车司马开门,你将这田恬押下来,再紧一紧他身上的麻绳,莫要让他跑了。”樊千秋看着前方的宫门说道。
“直接捆绑着带进宫去,未免太惹眼了一些。”王温舒有些迟疑地说道。
“要的便是惹眼!”樊千秋冷笑道,若是不惹眼,何必从娼院带到长安县寺,又何必从长安县寺带到未央宫?
“可是公车司马会让我等带着这犯人模样的人进去吗?”王温舒说到底只是一个小吏,也不知道宫中的规矩。
“你放心,省中才是县官的居所,而这宫中监狱不少,不只有永巷还有掖庭,都是关押犯人的所在。”樊千秋早已将这些事情查得一清二楚了。
“诺!属下明白了。”王温舒不再有疑问。
而后,樊千秋就拿着义纵以长安令的身份开具的移交人犯的文书来到了公车司马室,交给了公车司马核对案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