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根救命稻草出现之前,田蚡自知他便是案板上的死鱼烂肉,就算是把嘴皮子磨破了,都难以逆转局势。
“回禀陛下,微臣亦有一事要弹劾丞相!”张汤没有回答刘彻,而是从怀中掏出一份早就写好的弹劾奏书,上呈天子。
“哦?你竟然还有别的事情要弹劾丞相?”刘彻接过弹劾奏书,却并没有打开看,而是让张汤接着往下说。
“两月之前,大昌里有犯人告劾樊千秋杀良冒匪,经本官彻查,发现幕后主使正是丞相门客籍福与和胜社社令田宗!”
张汤说完后,立刻把自己查到的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与主父偃弹劾的事情比起来,此事倒不算重罪,但更能看出丞相府乃至田氏一门蛇鼠一窝,亦能佐证田蚡德不配位。
“朕想起来了,那一日,朕得到了长安令密报,所以还派了建章监卫青去传口谕,让你秉公执法,不得胡乱办案。”
“陛下圣明,正是此事。”张汤答道。
“好啊,看来这丞相府果真是烂透了,上梁不正下梁歪,田蚡难辞其咎!”刘彻接着道,“你先说,丞相当判何罪?”
“为官无德,便是失职大不敬,当罢官!”
“大不敬罪,按《贼律》明文,当腰斩!”
“徇私包庇,按《杂律》明文,当笞刑!”
“诬告杀良,按《杂律》明文,当反坐杀良,判枭首。”
“跋扈擅权,按《贼律》明文,当论诬罔罪,判弃市。”
“图谋不轨,按《贼律》明文,当论谋逆罪,判族灭。”
“其中有重罪三条,不得换刑,不得赎刑,数罪并罚,当判田蚡族灭!”
张汤对大部分的汉律如数家珍,此刻说起来头头是道。
虽然殿外的风雨仍然一阵疾过一阵,但是张汤浑厚的声音在前殿中却非常清晰明白。
这些词句落在众朝臣的耳朵里,让他们觉得心惊肉跳。
他们不只是为田蚡背上那么多的重罪感到惊慌和错愕,更对论罪的张汤有几分恐惧。
张汤有了今日这番表现,一定会得到皇帝的重用无疑。
随着儒学的复苏和兴盛,百官要遵守的规范越来越多,如同今日,一个“失德”就能把堂堂丞相压得抬不起头来。
若是再加上法家的严法,百官在朝堂上的处境只会更加糟糕,到时候岂不是人人自危,做什么事情都要如履薄冰?
他日若是落到了这熟悉律法的酷吏张汤的手中,他们恐怕也难以脱身啊。
法家、儒家、黄老道学……当真是第三者更好相与。
“回禀陛下,微臣奏完了。”张汤说完再次请谢道。
“好啊,世人都说你张汤熟悉律法,今日让朕倒是大开眼界了,在朝为官便该如此,要德才兼备!”刘彻赞道。
“陛下抬爱,微臣惶恐不安!”张汤又喜又惊答道。
“廷尉张禹已告病数月之久,九卿之位不可以虚置,罢去张禹廷尉一职,赐其千金,擢张汤为廷尉。”刘彻道。
“陛、陛下……”张汤一时恍惚,竟然激动得不能成言。
“嗯?你要抗旨?不愿担此重任?”刘彻佯装愠怒问道。
“陛下信赖,微臣不敢违逆!”张汤连忙弯腰顿首答道。
以往,六百石以上官员任免拔擢虽然都要经过皇帝,可田蚡常僭越,提前安插自己的门生故旧,皇帝无从插手。
某一日,刘彻为拔擢几个官员,甚至要讨好田蚡道:“丞相要任命的官员是否任免完了,朕也想任免几個官员。”
今日,刘彻大手一挥就拔擢了一个廷尉,田蚡则像一只待宰的鸡瘫跪在地上,不能置喙,这让刘彻非常地畅快。
这便是刘彻长久以来想要的局面:可以事无巨细地直接掌控朝政。
至于什么“虚君实相”的成制,刘彻视其愚蠢透顶和大逆不道,所有可能分散君权的人和事,他都绝不能容忍。
此刻,已经是申时了,廷议竟然已经举行了将近两个时辰了,看起来只惩治了田蚡和田恬,但刘彻的权力空前提高。
因为没有让郎官们进来点灯,所以此刻的未央殿比刚才又暗了几分,刘彻虽然耳聪目明,却看不清楚所有人的面目。
今日折腾许久,刘彻的身体已经有些疲乏了,但他的内心异常亢奋,因为压抑了多年的欲望,此刻得到尽情的宣泄。
刘彻的视线在未央殿里逡巡一圈,终于回到了田蚡的身上:当料理今日的主菜了。
“田蚡,刚才张汤给你定罪,你可听清楚了?”刘彻问道。
“听、听清了。”田蚡颤道。
“你觉得你当判什么刑罚呢?”刘彻轻蔑而又挑衅地问道。
“当……”田蚡苦着脸,不知道该如何给出一个答案,按着刚才的张汤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