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口并不高,顾甚微轻飘落地,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她朝前一步,只见那井壁之上被人开出了一道大门,大门口头被粗暴地凿出了一间屋子来,坑坑洼洼的土墙上插着几根熊熊燃烧的火把。
一张张的长桌边,穿着短打的壮汉们围着那桌子挥舞着拳头,激动地喊着“六六六”!
黑色的人影映在墙上,看上去像是土黄色的癞蛤蟆背上驮着张牙舞爪的鬼影。
在那大门的门框之上,挂着一面巴掌大小的铜镜,在那镜面中央,刻着一把撑开在地上的雨伞。
果然如她所料,这井底之下是个地下赌坊。
先前老艄公说他们兜里头有几个大子儿便玩开了,指的便是赌了!
顾甚微正想着,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咚的一声响,紧接着就是震天的一声,“顾亲事,你怎么不等我?”
顾甚微心道不妙,果不其然先前还激情荡漾的赌坊瞬间安静了下来,里头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来,他们伸手一摸,一個个的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根扁担来。
几乎是一瞬间,赌场变成了战场。
突然之间,几声轻咳从里头传了出来,一个穿着长衫的白胡子老头拄着拐杖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看上去年纪很大了,脸上手上都是酱色斑点。
不过走起来却是十分稳健,一双眼睛像是鹰眼一般。
老者走了出来,冲着顾甚微同吴江拱了拱手,“不知道皇城司同开封府的两位大人来这里所谓何事?”
不等顾甚微开口,吴江抢先开口道,“当然是来查案,我怀疑有杀人犯就藏在你们中间,你们不要包庇罪犯。”
他的话音刚落,那群拿着扁担的壮汉一个个的气势汹汹地从里头走了出来,围拢了上来。
有几个面目狰狞的,甚至绕到了顾甚微同吴江的旁边,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吴江一惊,张开双手将顾甚微护在了身后,他刚想喊“风紧扯乎”?却想到现在还穿着官袍,便讪讪地闭了嘴。
就在吴江以为今日一场恶仗不可避免的时候,顾甚微突然拨开了他的手,上前一步对那老者道,“开封府府尹家的小衙内,没见过什么世面,领他来雾伞开开眼。”
“今日不赌金子,不赌银子,想赌一个人的消息,可行?”
那老者眼中的惊讶转瞬即逝,他举起了右手来,那些举起的扁担瞬间都放了下去。
“皇城司果然神通广大,什么雾伞不雾伞的,江湖人胡乱诌的,倒是叫顾大人见笑了。这里哪里有什么好人坏人,都是些无伞可撑的苦命人。”
“江湖规矩,大人若是赢了,蒋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不过这赌局有赢就有输,不知道大人……”
顾甚微刚想说话,却见旁边的吴江已经伸出了大手,在他的手心当中放着一锭硕大的金元宝。
顾甚微深呼吸了一口气,冲着那姓蒋的老者抬了抬下巴,强忍住了将那金子拿回来的冲动,“可行?”
老者点了点头,冲着那赌桌伸出了手,“请!大人想要比什么?”
顾甚微挑了挑眉跟了上去,旁边的吴江赶紧跟上,他压低了声音说道,“顾亲事,你会赌钱吗?不如让我来,我虽然十赌九输,但是还是有一赌是赢的。”
“咱们只要准备十个赌注,消息手到擒来。”
顾甚微摇了摇头,“虽然你的算学还不错,但是用不着。猜左右,一盘定输赢。”
姓蒋的老者神色不变,他看了那赌桌前一个面黄肌瘦的中年人一眼,从自己兜里掏出了一枚铜板,扔了过去。
那面黄肌瘦的中年人伸手接过,在指尖轻轻一弹,紧接着他的双手翻飞,在半空中翻转成了残影,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两个拳头已经伸了出来。
吴江瞧着一愣一愣的,赌坊里还能猜左右的么?雾伞又是什么?
他没有发问,看向了顾甚微。
顾甚微抬手指了指那中年人的左手。
黄面中年人闻言,露出了一抹微笑,他摊开了自己手掌心,里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姓蒋的老者见状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道,“很遗憾,顾大人你输了,那锭金子是我们的了。”
顾甚微却是摇了摇头,“是在左边没有错,不在他的手心里,而是在他的衣袖里。”
她说着,从自己的钱袋里掏出了一枚铜钱,在指尖轻轻一弹,紧接着她双手翻飞,在空中翻转,那动作同方才的黄面中年人的如出一辙,几乎是完全复刻了一遍。
紧接着她刻意放慢了动作,将那钱币缓缓地滑入了左手的衣袖之中。
那黄面中年人瞬间脸色大变,他双手抱拳,冲着那姓蒋的掌事老头儿躬下身去。
蒋老头亦是愣了愣,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大笑起来,“是大人赢了!我们技不如人,自是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