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小春庭目瞪口呆,顾右年的笑声更加响亮了。
“其实也不是当真靠捕鱼度日,就是比起客栈我更喜欢住在船上,夜间听涛赏月饮酒岂不快哉?”
“等你长大就知道有多有意思了。”
顾右年说着,看了一眼小春庭身上的破衣烂衫,他挠了挠头,“你且在这里待着,我去旁边寻人找身你能穿的衣服来,在你回去之前,便是我儿子了。记住我叫管闲,你叫管饱。”
张春庭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馒头……
所以是馒头管饱么?
他想着,瞧见顾右年要跳出船去,下意识的伸出手来抓住了他的衣角。
顾右年脚步一顿,蹲下身来,他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张春庭的脑袋,“放心吧,我不会丢下你走的。”
张春庭吸了吸鼻子,低下头去,快速地收回了手,他死死的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的眼泪掉落下来。
这渔船甚小,比那个一直关着他的四方天地还要小,可他莫名的觉得这飘摇的小船比那固若金汤的小院还要更加安全……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天亮了。
水面上不少渔船已经出港,渔女们的歌声清脆且悠长。
张春庭看了看自己身上衣衫,洗得发白不说上头还有一块补丁,不过补衣服的人针脚细密倒是也不怎么看得出来,他朝着船头慢慢地走了过去……
顾右年戴着斗笠坐在那里,手中还拿着钓竿正在钓鱼,小渔船不知道何时已经飘到了水中心。
晨曦落在他的背上,让他整个人都像是蒙了一层金光。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顾右年回过头来招了招手,“你醒了,来这里坐着吹吹风晒晒太阳。朝食吃糖油粑粑,你路过小桌的时候拿一下。”
张春庭如言坐了过去,清晨的微风迎面吹来,让他莫名的生出一种想法,若是一辈子就这样过去该有多好,坐在渔船上,就这样犹如闲云野鹤的过一生。
“我的名字叫张春庭。”
“我父亲姓赵,是汴京城里的大户人家。我母亲是家中女婢,因为生得美貌遭人排挤,被送去了偏僻的庭院中做粗使。一年春日,父亲醉酒误入,便有了我。”
“我出生之时有天残,不可延续子嗣,且母亲难产而亡。父亲觉得甚是不吉,从未承认过我。”
“我不姓赵,随了母亲姓张,我也没有名字,春庭是母亲身边的姑姑给我取的,她说母亲时常感恩在春日庭院之中遇见了我的父亲。”
“虽然我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感恩的事情,但张春庭这個名字至少比管饱好听一些,便叫这个了。”
顾右年提着钓竿,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认真的钓着鱼。
张春庭也没有看他,继续说起了自己的身世。
“我一直住在母亲曾经待的那个小院里从未出过门。父亲也没有来看过我,只有姑姑照看我。”
“从前他年轻,妻妾成群还担心没有子嗣?如今上了年纪,发现除了我之外,他只有一个儿子,便又想起了我。他开始来看我,给我带了很多书,会夸莪聪慧过人……”
“我以为我终于要有父亲了,不过可惜,大约是我这样的人,根本就没有办法拥有任何的东西。”
“父亲甚爱的妾室时隔多年有了身孕,父亲欣喜若狂……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父亲又不来看我了。姑姑重病,我想要去为她请医,便翻了院墙跑了出去……”
“姑姑也离开了……”
张春庭的声音格外的平稳,他没有丝毫的情绪,好似在说旁人的故事一般。
顾右年握着鱼竿的手动了动,但是到底什么也没有说。
“他意识到我长大了,心中有了怨愤,是时候做出决断了。你说得没有错,我的嘴上可不是险些抹上了鹤顶红。嫡母端着放到我的面前,那是一碗杏仁酪……”
“碗到我嘴边的时候,魏叔叔奉命进来带我出了府,我们一路南下到了这里。”
“后来你都看到了,虽然我并没有任何的威胁,但是还是有人想要斩草除根。我不知道是有人担心我会争夺府中财产,不想让我长大。还是他又后悔了,不想要留我这么丢脸的儿子在世上……”
“鱼!鱼!鱼!”张春庭说到这里,瞧见水面上突然泛起了波澜,他猛地一下站了起身,激动的叫喊了起来。
“快快快!原来真的能够钓到鱼!”
顾右年瞥了他一眼,见他已经彻底的被鱼吸走了注意力,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你来帮我!这是好大一条鱼!我们爷俩能不能去城中买曹记烤鸡就全看这一杆了!”
张春庭的脸激动得通红,他四下看了看,瞧见了一旁的鱼抄子,一把拿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的跟着那水中的鱼转……
顾右年眸光一动,喊道,“过来了过来了,快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