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建立了一番功业,能够反哺家里,让他们脱离危险的兵役、繁重的劳役、沉重的赋税,自然非常高兴。
“二兄。”三弟邵璠行了一礼,低声道。
他只比邵勋小一岁,但生性腼腆,不太爱说话。
家里养了一头牛、几只羊,经常交给他料理,结果他能待在牲畜栏一整天,里里外外仔细打扫,把那几头畜生伺候得爽歪歪。
这是一个内敛、仔细、认真的人,缺点是不擅长人际交往,有什么事喜欢闷在心里。
“三弟也长大了。”邵勋轻轻拍了拍他单薄的身体,叹道:“今后跟着兄长,多吃点好的,把身子养起来。”
邵璠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二兄,家里重定户籍,还是糜家帮忙奔走的。”邵璠突然说了一句,然后又低下头,看着脚尖。
“重定户籍?”邵勋先是一愣,很快就明白了过来,这是帮他家脱离军户的身份。
他现在是官,有诸多好处,比如荫庇亲属等等,重定户籍之后便可以享受了。
“邵司马,糜直有礼了。”厅中一位和糜晃有六七分相似的青年走了过来,躬身行礼。
邵勋立刻回礼,眼睛转向糜晃。
“这便是息子了。”糜晃笑呵呵地介绍道:“却比邵郎君痴长一岁,今年刚刚成婚。令侄、令弟来洛阳,我担忧路上不安全,便让犬子带了二百部曲,一路伴行,正好也来洛阳长长见识。”
邵勋心下感动,看着糜晃,道:“中尉义举,勋铭记于心。”
糜晃摆了摆手,道:“你我之间的情分,本就不一般,何必谢来谢去。今后还多有仰仗你之处。”
邵勋点了点头。
他与糜晃之间,几乎已是一体,没有不能说的话,利益捆绑很深了,确实没必要在嘴上谢来谢去。
糜晃随后解释了一番重定户籍之事。邵勋只知道大概,比如荫庇亲族不交税、不服役等等,但具体细节还不是很了解。
国朝有制:“其官品第一至于第九,各以贵贱占田……而又各以品之高卑荫其亲属,多者及九族,少者三世……”
简单来说,邵勋现在是第八品的中尉司马,且是现任官员,那么他可以按照规定拥有最高不超过十五顷的田地。
当然,规定是规定,实际么大家都懂。
一品官才能占田五十顷,石崇的田地数量则海了去了,实在难以统计,数千顷总是有的,这是字面意义上的“阡陌纵横”。
邵勋胆子大点,占个一品官才能拥有的五十顷田地,根本没人管——官员无论品级,皆没有课田、没有户调,基本等于不用纳税,占到就是赚到。
现任官员还可以荫庇亲属。大官荫九族,小官荫三族,人数不限,被荫者不纳赋税、不服徭役、兵役。
“宗室、国宾、先贤之后及士人子孙亦如之”——这几大类人同样可以荫庇亲属。
邵勋还可以拥有衣食客二人,不负役税。
这个朝廷,对士族、官员真的非常友好。
邵勋现在是第八品官了,重定户籍之后,三族亲戚都可以不负役税,你说他们感激不感激?你说亲族会不会为了他当官、当大官而卖命流血?答案显而易见。
举孝廉、中尉司马是殿中擒捉司马乂得来的赏赐,在这件事上,司马越绝对不算薄待邵勋,甚至可以说是厚赏。
西晋社会,官和民之间的差距,远比后面那些王朝要大,大很多。
听完糜晃的解释,邵勋大是感慨,突然间就有些罪恶感。
司马越这个老板,真的不错了,至少对东海老乡不错。
我却想……
罢了,今后只要有能力,定保世子司马毗一世富贵,让他免于被人屠戮的厄运,让司马越的血脉在这个世上延续下去。
“小郎君,你在想什么?”糜晃见邵勋愣在那里,轻声问道。
邵勋回过神来,道:“我在想如何为司空保住洛阳。”
“郎君忠义之心,令人感佩。”糜晃叹道。
邵勋汗颜。造反成性、一身反骨的武夫,你不懂。
“时辰正好,就在这用午膳吧。下午你陪我巡城,苗愿、满奋二人小心思颇多,对我阳奉阴违。”糜晃皱着眉头说道。
“好。”邵勋根本不客气,直接应下了。
就在这时,糜府仆役领了一人过来。
徐朗探头望去,面色一变,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低声询问了一番。
邵勋看了一笑。
徐朗可以啊,这才上任多久,就收了心腹小弟。禀报事情都追到糜府来了,有前途!
“何事?”看着转身回来的徐朗,邵勋问道。
徐朗的脸色有些苍白,道:“方才收到消息,广莫门外有北伐军士溃回,众至数千。苗愿初紧闭城门,任众军唾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