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们战战兢兢地看着自家都督,不知道该靠近还是远离。
都督醉酒之后,横剑杀人之时可不少见。
纠结了半晌之后,他们叹了口气,互相对视了一下,便齐齐离去了。
“毕垣鼠辈,但知言和。”张方仰脖灌了一口酒,继续骂道:“却不知司马越根本不愿议和。可笑啊可笑,长安、洛阳近在咫尺,司马越得多傻才肯跟你议和?今后若有机会,定要食汝肉、寝汝皮、饮汝血,好好把玩一番汝之妻女,再散入营中为娼妓,哈哈!”
营外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草地泥泞潮湿,马儿跑不起来,众人身也脏兮兮的。在营门口验明正身后,守门裨将恭恭敬敬地将郅辅等人让了进去。
“汝自去吧,我找都督有要事相商。”郅辅挥了挥手,道。
裨将恭声应是。
如此态度,不仅仅因为郅辅是张都督帐下第一大将,更因为其他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张方微时,郅辅资助他的不仅仅是钱粮,还有部曲。
这些郅家部曲跟随张方东征西讨,活下来的人都成了张方亲信。
当然,这些部曲曾经的主人郅辅,更是张方心腹中的心腹,机密之事从不相避。
对此,郅辅也很是感慨。
但他没有办法了。
家业都在长安,能怎么办呢?河间王动动手指头,就能让自家灰飞烟灭。
不要怪我,要怪就怪毕垣吧。谗言是他进的,你若做了鬼,自去找他,休要来缠我。
郅辅踩着泥泞的烂地,一步一滑地进了营房。
本欲开口说些什么的,却见张方已醉倒在案几,哼哼个不停。
郅辅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看向几位亲随。
亲随们脸色苍白,但都点了点头,散开在外面,不让任何人靠近。
郅辅脸色抽搐地走了过去,站在张方身侧,一时间没有任何动作。
他的眼前,浮现出了往昔的一幕幕。
年少时的张方,以勇力闻名,作为河间国军户世兵,跟随河间王,先去邺城,再来长安。
两人的相识,缘于偶然。
一个是长安鼎鼎大名的富豪,一个是落魄的军户,偏偏一见如故,言谈甚欢。
自己看中了张方的武勇以及他河间国人的身份,张方则对自己的万贯家财颇为惊叹。
接下来就是识英雄、重英雄的佳话了,自己豪迈地拿出部分家财和部曲,赠予张方。
张方十分感动,约定“苟富贵”,定不相忘。
而事实也是如此。张方以勇武闻名,渐渐立下诸多功劳,最终发迹。
发迹后的张方没有忘了自己,将帐下第一亲将的位置给了过来,并毫无保留地信任自己。
这些年,靠张方赚了不少。
早些年投下的钱财、部曲,早就连本带利赚了回来,甚至翻了几番。
张方没有对不起自己!
“唉!”郅辅叹了口气,轻声道:“负心人在此,勿要怪我。”
说罢,抽出佩刀,照着张方的脖颈重重斩下。
“咔嚓!”刀入骨肉之中。
张方的身体猛然颤抖了一下,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郅辅。
郅辅狠下心,加了把力,猛然一划。
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他一身。
张方的眼神渐渐暗淡了下去,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
郅辅俯下身子,只听到了“小心”两个字。
小心?郅辅一愣,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待到张方没有任何动静后,郅辅将其头颅切割下来,然后用布包着,提在手里,出了营房。
营房外恰好有几位偏裨将领赶到,见郅辅浑身是血的模样,愣在了那里。
再看到郅辅右手提着的尚在滴血的“布包”时,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手已经抚在了腰间刀柄之。
“你等原为我家僮仆,而今是要拦我吗?”郅辅面无表情地问道。
几人没有说话。
“此乃大王之命,尔等要抗命吗?”有亲随走了过来,厉声斥道。
“事情既已做下,便不可挽回。尔等好好想想,值不值得?”又一名亲随说道。
“让开!让开!”第三名亲随推了他们几把。
几名偏裨将领低着头,默默让开了。
郅辅看都不看他们,大摇大摆地出了军营,翻身马,扬长而去。
曾经可止小儿夜啼的张方张都督,就此命丧军营,死在了自己最信任的恩主手里。
四月底,张方的头颅被塞入木盒中,飞马送至温县,交到了司马越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