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三,天降细雨。
昨晚全军大酺,酒肉管够,并领取了大量物资。
今日开拔,士气还算高昂。
充当先锋的除了邵勋带过来的牙门军及私兵外,还给配了骁骑军五百轻骑、五千名司州丁壮,赶着千辆大车,携可支月余的粮草、器械,往东北方向进军。
七夕节这天,大军宿于朝歌县。
这座县城在叛军与官军之间反复易手,城中残存的数百户百姓像鹌鹑一样瑟瑟发抖。
邵勋没有为难他们,直接宿于城外,并出钱招募了二十几位工匠、向导随军。
这个时候,他收到汲郡转来的军报:苟晞攻东武阳,首战告捷,但并未言明有没有克复此城,也未谈及杀伤敌军几何。
唐剑则给邵勋递来了一封绿柳园的信件。
交信之后,他便安排亲兵布防去了。
此人原为幢主,被俘之后,倒也干脆,以邵府宾客身份自居,做事井井有条,安排防务一丝不苟,不该看的从不看,不该听的从不听,可见有自己的一套价值观,且比较有分寸。
邵勋拆看信件后,便知道是岚姬写的。
信中提到她的长兄乐凯字弘绪已经辞官回乡,经营家业,听闻妹妹怀孕后,便从南阳北,至绿柳园探望。
吴前遵照前嘱,与乐氏谈及马匹买卖,敲定了五百匹,八月秋收后交割。
岚姬母亲知道女儿没名没份地怀了孩子,终日哭泣,遣长子送来了数十仆婢、大量金银器、家什、钱帛没说为什么,邵勋猜测大概是希望黄毛对女儿好点吧。
在朝歌停留一日后,继续北行,过荡阴,于七月十二日抵达没有任何敌军的安阳县。
当天下午,在城北的安阳桥附近扎营。这个时候,“神出鬼没”的卢志又出现了。
“听闻太傅欲辟卢公为祭酒,缘何不就?”邵勋笑呵呵地将卢志引入大营,笑问道。
其实他知道,祭酒不是什么实权职位,卢志可去可不去。
如果没有金门坞的那次见面,卢志犹豫之下,可能就去了同为司马颖僚属,胡毋辅之不就出任从事中郎了么?
如今卢志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四处乱窜,神神秘秘,却不知起了什么想法。
“邵君不要再往前了。”卢志没有回答,直接说道。
“为何?”邵勋奇道:“哨探来报,邺城有少许贼军,我为先锋,自然要克之。”
“那不是贼军。”卢志摇头苦笑:“汲桑确实留了数百贼众于邺城,不过已逃走,数日前,石将军派人占了邺城。”
“石超?”
“正是。”
“他真能折腾!”邵勋一拍案几,道:“让他走,去哪我不管,邺城让出来。”
卢志摇头叹息。
“卢公。”邵勋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道:“事已至此,还下不了决心吗?石超、楼褒、楼权、郝昌、王阐诸位将军,少的兵不足千,多的也不过数千人,军心士气又低落,粮械两缺,怎么打?今苟晞将兵五万攻东武阳,刘舆拥众两万余,太傅亦率三万大军屯于官渡,随时可渡河北,此十万众压过去,诸位将军怕不是皆成齑粉。”
卢志沉默不语。
邵勋冷哼一声,也不说话。有人想寻死,他拦不着。
石超等人是成都王故将,汲桑也打着成都王的旗号,如果这几人不愿投降,他会把他们当敌人干掉。毕竟,石超、汲桑名义可是盟友啊。
“你若愿娶太弟妃为妻,我豁出老脸,或可说得石超等人来投。”片刻之后,卢志目光灼灼地看向邵勋,说道。
邵勋摇了摇头,拒绝了。
卢志这帮人,心心念念的还是在河北起事。但自己奋斗五六年,好不容易攒下的根基皆在河南,若去河北,将士们也不会答应。
再者,他还想和庾氏联姻,并通过庾氏以及正在拉拢的陈氏,希望在颍川郡打开缺口,稳住这個方向,如何能娶乐氏为妻?
河北一帮孤魂野鬼,分量不够,他没兴趣。
“唉!”卢志叹了口气。
他是聪明人,当然知道邵勋已不太可能离开河南,只是颇为遗憾。
这么一个能打的少年军将,在河北颇有用武之地。人还这么年轻,放弃河南的基业,统领成都王旧部,在河北重新奋斗,也不是不可以啊。
奈何,确实有点强人所难了。
放弃奋斗多年的基业,从头开始,这个决心不是每个人都能下的,除非河南实在待不下去。
“卢公,你别和石超他们搅在一起了,没下场的。你若来帮我,政务皆由公做主,如何?”邵勋诚恳地说道。
卢志一听又苦笑,道:“你那点家业,有多少政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