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就连刘聪这个能开硬弓的莽汉,都工于书法,能吟诗作赋,还能与今上畅谈乐理。不然的话,当年他来洛阳的那趟游历,就算是白费了,因为压根挤不进圈子。
“这些将校子弟,平日里都在做什么?”庾亮又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
人家来许昌还不到半年,我哪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摔角、射猎。”庾怞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又进一步补充道:“邀上十余好友,进山驰猎。猎得鹿狐之属,便席地而坐,温酒炙肉。兴致上来时,还角力比试。”
“秦楼楚馆之中,倒撞上过几次。”庾蔑在一旁说道:“这也是唯一能碰上他们的地方了。”
庾怞瞪了弟弟一眼,嫌他多嘴。
庾亮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堂兄。他还奇怪庾怞怎么如此了解这帮将校子弟呢,原来在妓馆接触过啊。
“哈哈。”庾怞干笑了两声,道:“这帮人没什么钱,请过他们几次,便多聊了聊。”
庾亮点了点头。
陈公手下的武人将官,起家之前多为黔首,说家徒四壁可能夸张了,但真没多少钱。
家里的土地、仆婢也不多,底蕴更是无从谈起。
一个家族的崛起,不是一代人能办到的。
日上三竿之时,一行人入了城。
婉拒了宴饮之后,庾亮先去了原范阳王司马虓府、现陈公府邸。
大街上车马甚多,一批批往外涌。找人打听了一下,原来陈公近期要去洛阳,故府库大开,各色器械、资粮流水般运往城外军营,交给即将出征的一万许昌世兵——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夏播完毕后就要走了。
他又想起了路上看到的情形,汝南、颍川、襄城三地似乎都动员相当数量的丁壮,之前还不知他们开往何处集结,现在清楚了:洛阳。
陈公这是要做什么?庾亮有点懵,更有些不安。
一番通传之后,庾亮很快被引到了府中。
“大兄。”庾文君在远处招手,笑眯眯地看着他。
庾亮悄悄看了下,随即暗叹。
这个傻阿妹,怕是不知道陈公在外面有多少女人,他都不好意思对妹妹说。
但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庾亮也不好说什么了。
“元规。”邵勋看了他一眼,笑道:“去酒店年余,没给捅娄子。”
庾亮脸一红。
陈公还是有分寸的,只在家里人面前这么说他,不然他真的无脸见人了。
邵勋身上随意披着件深衣,正坐在池塘边钓鱼,招呼庾亮坐下后,说道:“回来后先休息数日,随后与我进京一趟。”
“好。”庾亮再也没有在狐朋狗友面前的嚣张姿态,毕恭毕敬地坐在胡床上。
庾文君捂嘴偷笑了一下。
前阵子夫君还和他抱怨士人阳奉阴违呢,看兄长这模样,可比银枪军的将校们还听话啊。
“许昌好不好?”正在钓鱼的邵勋突然问道。
庾亮一怔,不知道妹夫为什么这么问,只能回道:“尚可。”
“我却觉得一般。”邵勋说道。
庾亮不明所以。
“去了洛阳后,你想办法找一找少府的人,然后带他们去浚仪,规划城址。”
“明公要移治他处?”
邵勋嗯了一声。
“修建新城,靡费甚多啊。”庾亮喃喃道。
自从在汝南整了一通烂活后,他总算知道过度压榨要激起民变了。而今府库空虚,所有钱粮都拿去打仗了,哪还有余裕修建新城?
“不用我出钱。”邵勋说道:“河南人不出钱,河北人却很愿意出钱。”
庾亮恍然大悟,同时也有些无语,更有些郁闷。
当他与祭酒房阳交割酒店事务,满心欢喜地回许昌时,绝对想不到很快又要被派出去。
“兄长,此乃重任,好多人求都求不来呢。”庾文君在一旁说道。
庾亮瞪了妹妹一眼。
有了丈夫后,居然教训起兄长来了。
不过他也释然了。
这确实是一个苦活、累活,但也是个露脸的活,办好了功劳自不用提,后世史书上说不定还会留下浓重一笔,对他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只是,这离他喜欢的大权在握、主政一方却远了很多。
督造新城,虽然比较重要,说穿了还是“庶务”啊,不是什么清贵的活计。
但他没有勇气质疑邵勋的命令。
自广成泽管理俘虏屯田开始,他就习惯了接受妹夫的命令,做一件又一件琐碎细致的事情,唉。
“去洛阳时,把家兵都带上。”邵勋又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