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顾失色。
如果说汉武帝之前,万岁并不独皇帝专属的话,自他开始,已经有那么几分味道了,民人用这个词的时候再不如以往那样随意,心里总有几分顾忌。
到了后汉年间,万岁的帝王属性更重了,民间称呼万岁的人更少,忌讳更多。
到了国朝,你要是对普通人称万岁,人家得吓死,因为这么用的人真的很少了。
理论而言,平阳百姓对邵勋高呼万岁问题不大,因为即便到了这会,万岁这个词也没有说就一定不能给人臣用。
但实际呢实际问题也不大!
洛阳天子怕是没有办法追责。
但贾游、贾却父子是士人,政治敏感性高,想得多,此时听了脸色很难看,虽然谁都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图穷匕见!”贾游捶了捶窗框,说道。
心中有些愤怒,有些惆怅,有些后悔,也有些委屈。
我不过就婉拒了一次,你怎么就不用我了呢?你怎么能不用我?不用我用谁?
“阿爷,要不”贾却犹豫了下,说道:“要不跑一趟河东吧。大晋朝眼见着要没了,攀裴家的话,或有转机。”
贾游沉默许久,最后叹了口气,道:“我家不是早在裴家这条船了么?裴家又站在梁王这边。只不过唉,梁王老把我们士人往外推!他若愿当个垂拱而治的圣君,谁还反他?”
“阿爷,今时不同往日。”贾却说道:“你也看到了,大军班师,诸多百姓前来迎接。若非大王下令,幕府官员得出城数里相迎。他蛊惑了一帮杀才田舍夫,那些人只信他的,只听他的,没办法了。”
“也罢。”贾游叹道:“那就再看看。过几日这个庄子就要卖掉了,你也别瞎玩了,冬月里就去趟弘农,看看有没有庄子买。若弘农还没有,就去鲁郡看看。”
“是。”贾却应道。
“梁王若连我家在鲁郡置产都不能容忍的话,那就太过分了。”贾游最后说道。
梁王班师已经好几天了,龙骧幕府西曹掾阳鹜一直没得到入觐的机会。
这几日,他一直枯坐官署之中,看着面前的授勋名单,面无表情。
“太易了!”良久之后,他叹了口气。
一口气给超过两千人授予勋官,闻所未闻,带来的震动也是十分巨大的。
阳鹜都不敢想象,这份名单一旦被公布出去,到底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是,大家早就知道洛南府兵出征时可依照勋官制度来记功。但知道是一回事,真正发生在你面前则是另外一回事。
自勋官之议开始已经好几年了。
洛南府兵第一仗攻武关,吃了败仗退回,后来再没出征过,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
但前阵子的广武城下,梁王亲口许诺那一战是“阵”,最后计点战果,为下获,但即便如此,参战府兵仍然集体获得三转功。
三转功已可换一个名为“飞骑尉”的勋官,虽然没什么大用,不能管事,也没俸禄,但官就是官,对地位的提升是无与伦比的,对士人的冲击也是非常巨大的。
另外,阳鹜真的也为梁王操心,这么搞下去,得官是不是太容易了?是不是太泛滥了?
他欲入宁朔宫,就是想谈这件事。
当然,他不知道真实历史“战士授勋者动盈万计”……
后世出土的唐天宝年间敦煌县差科簿中,在册登记的591人中,一共150人为勋官,其中柱国55位。
一个县就五六十个柱国,贬值速度简直和金圆券有得一拼!不是柱国你都不好意思出门和人打招呼。
不过,或许也正因为酬答战功慷慨,所以才让唐军士兵愿意万里赴边疆、厮杀不旋踵吧。
政治地位、经济利益双重绑定,给唐代武人带来了极高的地位,出将入相之风盛行,就连文人都要投笔从戎,博取战功,正所谓“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阳鹜无法想象这样的场面,更无法接受。
盖因在此时,官位是非常严肃、非常难得、非常神圣的,你搞个勋官泛滥,连带着职事官都贬值了,损害了所有士族的利益。
后果你知道吗?
阳婺想了半天,急得直挠头,恨不得现在就去见梁王。
只有梁王才有那个威望让武人让步,且还不至于把武人逼反,其他人都不行。
“官人。”有小吏站在门口,轻声询问道:“最后一日了,官印是否发放下去?洛南府兵还在城南等着呢。”
阳鹜身形一滞。
他仰首看着屋顶,久久不回话。
小吏也不是没见识的人,知道轻重,垂首耐心等着。
“罢了,幕府之令,岂敢轻违!”阳鹜叹了口气,道:“将案那份名录抄几份,张榜于各处要道。官印发吧。”
这一次就算了!他心中暗道,下一次怎么着也要阻止。
这个勋官太粗陋了,得改!